“好孩子,”老者似乎能看透一切,颇为和蔼,“我认识你的师父。”
等到雨真的停后,老者扶着宁知弦起身,知道她片刻前才经历了场厮杀,正是累极倦极的时刻。
宁知弦嘴唇轻动:“我该唤您什么?”
他认识我的师父,普慧主持。
老者笑而不语,身上的蓑衣也被他揭下,放在地上,厚厚的一层草叶不知道裹去多少雨水。
宁知弦皆安安静静看着,她从老者身上察觉不到半分恶意,或许他真的是师父的旧友。
她鲜有的乖巧以及沉静。
老者突然从怀中掏出一个油灯,拿起火折子接连点了两三把都没有动静,他又捣鼓好几下,以为是它被方才的雨水淋湿,渐渐地眉眼凝出几丝愁容。
不好的征兆。
“我来吧。”
看得宁知弦想试试,可火折子一到她手,她轻轻一碰就燃起火焰,压根不像是被淋湿的样子。
火苗一簇簇跃动,跳脱极了,瞧起来别提多有劲。
宁知弦:?
老者一摸脑袋,恍然大悟:“哎呦我这记性,怎么给忘了。”
这灯,得让宁知弦来点。
宁知弦一愣一愣的,在老者的指挥下将油灯点上,小小的烛火顺着油绳攀爬,不多时伏在油面上,不知为何灯亮后,宁知弦胸腔中的气力都恢复不少,就连四肢百骸都多上不少轻松。
她看着油灯,也笑起来,只不过比之以前要浓上不少,让人看着也分外舒心。
小巧的油灯捧在她的手心,烛光打在她的人面上。
其实宁知弦的妆容早就花了,被雨水冲刷后,属于她的那张脸终于得见天光。
春风面,两条眉毛细长,腮帮子上的一抹红晕浅浅缀上,像块不是纯白的透玉,整张脸又像是站在枝头上单薄的栀子,寥寥几笔尽是此韵。
并不孤傲,北风呼呼招个手,她就能从枝头跃下。
十八岁最为恣意的年华,虽不说宁知弦是否迷恋胭脂水粉,但得都让她自己自由选择。
宁知弦男装时的那张脸和现在相差不大,不会叫旁人认不出的。
最好认的就是那双永远充满蓬勃朝气的双目,那里面的火,永远熄不掉。
“好孩子,答应我件事,”老者眉梢扬起,粗粝的大掌抚上宁知弦的手背,很是郑重,“领着这盏油灯往南去,一直走下去,要是看到座桥,有个妇人会唤你,说要给你碗汤喝,不要理睬。”
妇人?汤药?
宁知弦脑子晕乎乎的,北疆会有桥,还会有妇人施汤?
她怎么不知。
但她很是听话,乖乖起身,对上老者浑浊的双目时,又让她无端想起自己的师父。
师父,他老人家现下可还安好?
老者气息越弱了,黄的眼珠下多了丝不易明晰的怜惜:“记住不要让灯灭,也不要把你的灯给旁人,好吗?”
最后的话语轻飘飘的,落在风里,一下就没了影。
去吧孩子,赤着脚走去黄泉口奈何桥,哪怕你的双脚尽是血沫,哪怕你的双手执不起长剑,都要去的。
只要能骗过阴间鬼差,骗过十方阎罗,你就能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