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至她渐行渐远,若溟的耳边已听不见她的步声,大片空白的世界只馀他孤身一人。天光黯然失色,沉重的积雨云挤满天空,铅灰色的压抑从空气中蔓延至他的内心。
沉默是唯一的动静,无声地充斥在周围。
突然,若溟膝处一阵剧痛,猝然软了双腿,无力地倾身倒下。
那膝处似有千斤重担,逼得他寸步难行,如骨裂筋断般的剧痛疯狂蚕食着他的意识。
若溟低声痛吟,颤抖着喘息,强撑上身僵硬地跪在地上。
遥远的天际数片乌云碰撞摩擦,轰然炸响一道惊天动地的雷霆,骤雨倾盆而下,雨幕瞬间盖过天地间的所有。
寒冷席卷了他的全身,白金色衣袍萎靡地覆在地上,在雨中浸透,恣意风发的小神明在风雨中低下了头,长发散在身侧,狼狈不堪。
那些话语同一道道惊雷一起,不合时宜地响彻耳畔,一遍遍循环往复,折磨般地质问他。
——“你想看到他像阮夭夭一样,从那座浮仙桥上跌落神坛吗?”
恍惚间,他好似看到盛千澜满身血迹地向他走来,狼狈不堪地递上一只伤痕累累的手。
“不,不要……”微弱的残喘在暴雨中几不可闻,他似在回应着天雷,又似在回答自己。
又一道雷电炸在耳边,双膝蚀骨般的疼痛此刻更甚。
——“你想再让所有人都再看一遍你的薄情寡义吗?”
幻象中的盛千澜下身如碎裂的冰雕般渐渐作散,那些残骸肆意飘飞在风中,尽数落入浮仙桥之下的汤汤潭水。
——“你难道想重蹈覆辙吗?”
若溟伸手胡乱地抓取碎片,可冰冷的骸骨刺穿手心,讥讽地卷入漫天狂风中俯视着无能的他。
直到低下头的一瞬,若溟对上了那双残缺的眼眸,俊俏的脸庞生了裂痕,血迹也逐渐凝固。
这一眼让他疼得刻骨。
那曾经笑闹着问他喜欢什麽的声音,如今冷得渗人,“为什麽……”
若溟哑然,攥出血的十指怎麽也触及不到那熟悉的温度。
——“为什麽你是净心神君呢?”……
只一言,他心如刀绞。
幻象在雨幕中缓缓消散,若溟耳畔似又回响起妘不见的话音。
那些话从妘不见口中说出时,还端着女神明的矜贵与风度,她甚至连生气都不曾在若溟面前失态。
而此刻的天雷却仿佛在替她重申这些教训,以疼痛来让他刻骨。
冰冷的雨水蚀入衣衫,若溟的双膝泛起难耐的刺痛,和着连绵不断的钝痛迫使他低头弯腰,不容拒绝地给上天跪下。
“啊……”攥紧的双手早已在掌心抓出血痕,血液顺着手腕流下,又被大雨冲刷地模糊不清。
——“你是要将他推下浮仙桥,从此前缘尽弃,误他终身,还是要为了他触犯神禁,和上天一刀两断?!”
——“阮夭夭尚且只是不忠之念就沦落至此,那盛千澜呢?他又会做出什麽?!”
“呃啊……”若溟在混乱中已经难以思考什麽,他撑着地面的手不堪负重,上身再度向前倒下,手肘用力地磕在地上,那近地面的一缕浮云竟划破了他的胳膊。
他沉重的喘息被淹没在无边大雨里,无人知晓,亦无人问津。
他似乎有种预感,这场雨会一直下到子夜,膝处的疼痛,也只能到子夜时方休。
母亲还从未这麽罚过他呢,盛将军啊,你真是好本事……
“盛……千……澜……”嘴角的血液再次被雨模糊,融在他曾经白净的衣袍上,污浊地已经不堪入目,若溟在雨中扬起一个苦涩的笑,“对不起……”
他只是凡人升仙的一位净心神君钦慕者,他何罪之有?他的爱又何过之有?阮夭夭已是前车之鉴,又岂能再对他的误入歧途坐视不理?
——对不起,盛千澜,我绝不能让你步她的後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