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路
若溟怎麽也想不到,拦住自己去路的人,还会是妘不见。
白衣周身散发的灵力堪称霸道,纵使身在凡间,困于束缚,却依然不减丝毫威慑。
“为什麽?”若溟眼中盛着无边雨幕,妘不见的身影近在眼前,却怎麽也清晰不了。
可她又何尝不是内心一片凄凉,沉默片刻,她终于开口。
“挽生死了。”
挽生死了,这凡间三国的因果也随之彻底紊乱,无药可救,他们再怎麽做也都是徒劳!
若溟怔住,竟一时失语,像是在努力理解丶接受这句话的含义。
“怎麽会……”呢喃般的话音被淹没在雨中,怎麽也得不到答案。
妘不见唇吻轻颤,在淋漓的雨帘中缓缓伸手:“若溟,别去了,好不好?”
是温声的试探丶是卑微的哀求丶是……若溟清醒时听到她的最後一句问询。
“我要去找他。”若溟侧身绕开她,眼中坚毅。
可後者的语气倏然降至冰点,明明轻如鸿毛,却携着不容拒绝的固执。
“我不想与你动手。”
若溟骤然提高警觉,回身抽出仙云扇,扫出浩荡风波,寻常人压根抗不住仙器所制的狂戾疾风,早被掀翻出去,可眼前他面对的是妘不见,就连他手中这柄仙云扇都是出自她手,他受伤未愈,灵力也因神禁而消逝殆尽,眼下还能拿什麽跟妘不见抗衡?
不出所料,妘不见眉目间显出淡淡愁绪,对于迎面而来的疾风连半步都未曾挪动,只将伸出的手指轻轻攥紧,一股灵流入旋涡般现于掌心,尽数把周围的狂风骤雨席卷其中,汇成顺时针的洪流运转,霎那间如同漫天星斗轮转,归于最终的一点後骤然炸开,化作无数流光四散开去!
若溟趁机飞身逃离,暗色衣袍很快隐没于屋舍之间,不见其踪。
妘不见收回手,望着他的背影轻轻叹气。
若溟穿梭进街巷间,借着建筑遮挡奔走,过了这一片城郊,甩掉妘不见,他便能赶去俞谷找盛千澜。
思索间,脚下的步子不由得加快了几分。
如今挽生已死,大局已定,妘不见却突然要拦他……
假若他猜得没错,季川定然会出现在俞谷设局埋伏,届时不说与乌垒人的战况如何,盛千澜的处境必然凶多吉少。
还有,还有祝渝……
她跟着盛千澜同行,按理来说会担保他性命无虞,可如今妘不见的态度大变,那祝渝又怎可能不知其意!?
思及此,若溟心中一凛,擡头望见乌云蔽日,雨幕无垠,侥幸的希望如同偃旗息鼓的火苗,在大势中湮灭无痕。
然而下一刻,一只纤细的手腕陡然出现在他後颈,神不知鬼不觉。
觉察气流异常,若溟似有所感,慌乱地转过身,视线方才落到妘不见的白衣身上,脑中便是一阵天旋地转,全身失了力一般猝不及防地往前倾倒。
幸而妘不见及时接住,若溟正要挣扎,她又眼疾手快地点了几个xue位,转瞬间,倒在她怀中的若溟立刻没了意识。
两人的衣袍都被雨水浸湿,冰冷的触感不禁让她打了个寒颤,她看着若溟的脸,心中忽然一酸。
他们已经太久没有这样平静地相处了,此时的若溟安安静静地倚在她怀中,像极了儿时,这个小男孩一言不发,眼神中却写尽了情绪被她悉数读懂的模样。
她想起流云阁後的日出,想起浮仙桥上的背影,想起东方云端,一切的缘起之地。
所有的思绪逐渐归于平静,落在若溟依稀皱眉的睡颜上,妘不见俯身横抱起他,转身离去。
又一阵长风卷过,枯叶终于从不堪重负的枝头栽进沾着细雪的颓败中。
此地已然离俞谷远了一段距离,盛千澜攥着缰绳的手隐隐勒出血痕,终于略微松了口气,狼狈地伏在马背上,半边中箭的身子因失血过多逐渐凉了下来,知觉越来越浅,取而代之的是僵硬和麻木。
绯衣恍若从天而降,平稳地落在他面前,无声无息,尘埃不惊。
盛千澜微微擡眸,瞥见衣角便知来者何人,可祝渝的出现并未让他稍卸防备,相反,他一手悄然攥住慕溟,语气沙哑道:“你想做什麽?”
祝渝波澜不惊地看着他,踏过一地残枝,缓缓走近:“盛将军,今日是祝某对不住你。”
盛千澜倏然擡头,迎上她意味不明的目光,下一刻,暴戾的灵流电光石火般闪至身前,犹如万千雷霆汇聚冲击,瞳孔被瞬间映得雪亮,染着猩红的光点夺命而来。
五脏六腑仿佛被轰然震碎,盛千澜眼中白光一闪,身形顺着灵流从马上飞起,毫无缓冲地重重摔在几十丈外的树上,方才忍了一路的血骤然吐了出来。
盛千澜只觉天旋地转,浑身上下如散架一般动弹不得,他茍延残喘地栽倒在地,连气息都逐渐微弱下去。
这一击不留馀地,明摆着是要他的命。
——可是为什麽?为什麽她要这麽做?
盛千澜努力想睁开眼,可视线被血液模糊,他闻见自己身上浓重的腥味,衣衫已然污浊地不堪入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