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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4 章（第1页）

第54章

赵公子那边的合作虽然保住了，但之前承诺的一些额外资源和政策倾斜，变得含糊其辞，推进起来阻力重重。鲍决团队的资金链再次绷紧，他不得不将更多精力投入到寻找新的融资渠道和压缩成本上，加班到深夜成了常态。人肉眼可见地瘦削下去，眼底带着挥之不去的疲惫。

蔺逐生那边，《窗外》的访问量在缓慢爬升到近两百後，似乎遇到了瓶颈，停滞不前。那封提及外公的邮件，成了唯一一次来自外界的丶明确的声音，之後便再度陷入沉寂。他试图联系那封邮件的发件人，邮件却石沉大海。那一点微弱的回响，像夜风中的火星，闪了一下，便熄灭了。

更现实的是，他的个人账户馀额在持续减少。尽管鲍决从未在金钱上给过他任何压力，甚至主动承担了大部分开销，但那种无法为共同生活贡献力量的感觉，像细密的沙子，磨蚀着他的自尊。他开始更积极地寻找任何可能带来收入的零散拍摄工作，哪怕是以前不屑一顾的淘宝商品图或者小型活动跟拍。

连轴的疲惫和压力下，鲍决病倒了。一场来势汹汹的流感，让他直接烧到39度5，整个人昏沉地蜷缩在床上，连起身喝水的力气都没有。

蔺逐生慌了神。他翻箱倒柜找出退烧药，笨拙地测量体温，用温水浸湿毛巾敷在鲍决滚烫的额头上。他守着鲍决，看着他因高烧而泛红丶失去平日冷静的脸，听着他沉重而紊乱的呼吸，一种巨大的恐慌和心疼攫住了他。他意识到，这个看似无所不能的男人，也会如此脆弱。

他想起鲍决父亲那个电话里隐含的担忧，想起网络上那些恶意的揣测，想起自己似乎总是那个被保护丶却常常带来麻烦的人。一种深沉的无力感，混合着强烈的保护欲，在他心中翻腾。

他给鲍决的公司打了电话，简短说明了情况，然後关掉手机，切断了所有与外界的联系。他不再去想《窗外》的访问量，不再去想下个月的房贷，只是专注地守着眼前这个生病的人。

高烧在夜里反复。鲍决时而昏睡，时而会因为难受而发出模糊的呓语，内容含糊不清，偶尔能听到“数据”丶“节点”丶“延迟”这样的词汇。蔺逐生就坐在床边的地板上，借着窗外透进来的丶城市永不熄灭的光，看着鲍决。

他想起他们初遇在大学图书馆，阳光透过书架，那个穿着简单T恤丶眼神却异常专注沉静的男生；想起他在便利店狼狈买关东煮时，与这个已然穿着挺括衬衫丶浑身散发着精英气息的男人猝不及防的重逢；想起他们在这个城市里互相撕裂又彼此缝合的点点滴滴；想起鲍决说“我选後者”时的决绝；想起他默默支持《窗外》时的平淡……

这个夜晚格外漫长。蔺逐生握着鲍决滚烫的手，感觉时间像凝固的琥珀。在寂静和担忧中，某些一直悬浮不定的东西，慢慢沉淀了下来。

天快亮时，鲍决的体温终于降了下来，沉沉睡去。蔺逐生累得几乎虚脱，趴在床边也睡着了。

他是被阳光晒醒的。睁开眼，发现鲍决已经醒了，正靠在床头看着他，眼神虽然还带着病後的虚弱，但已经恢复了往日的清明。

“醒了？”蔺逐生哑着嗓子问，连忙伸手去探他的额头，“好像不烧了。”

鲍决任由他的手贴在自己额头上，“嗯”了一声。

“饿不饿？我去煮点粥。”

“等等。”鲍决拉住他的手，力道很轻，“陪我坐会儿。”

蔺逐生重新坐下。晨光透过窗帘缝隙，在房间里投下温暖的光带。

“我昨晚，”鲍决的声音还有些沙哑，“好像说了很多梦话。”

“嗯，都是工作的事。”蔺逐生低声说。

鲍决沉默了一下，看着窗外，忽然说：“不是工作。”

蔺逐生看向他。

“我梦到……我们还在那个老工作室，你对着空白的文档抓头发，阿莱在打呼噜……”鲍决的嘴角牵起一个极淡的丶近乎温柔的弧度，“然後，你把我那杯过甜的咖啡，打翻了。”

蔺逐生愣住了。他没想到鲍决会记得那麽久远丶那麽微不足道的细节。

“那时候，”鲍决转过头，目光落在他脸上，“觉得你麻烦，又很有意思。”

蔺逐生的心脏像是被什麽东西轻轻撞了一下，酸涩又温暖。

“现在呢？”他忍不住问。

“现在，”鲍决看着他，眼神深邃而平静，“觉得这麻烦，是我这辈子，接过最好的项目。”

没有华丽的辞藻，没有动人的誓言。只是一句基于他逻辑体系的丶近乎笨拙的确认。却比任何情话都更有力量。

蔺逐生低下头，眼眶发热。他紧紧回握住鲍决的手。

窗外的城市开始苏醒，车流声隐约传来。寒夜已然过去，病痛暂时退却。现实的困境依然如沉重的冰山浮在水面，经济的压力丶舆论的馀波丶系统的挤压，一样都没有消失。

但在这个晨光熹微的清晨，在这间充满了药味和彼此气息的房间里，他们握着彼此的手，仿佛就握住了对抗整个寒冷世界的最温暖的武器。

星火虽微，足以照亮彼此的眼眸，看清来路与归途。

这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