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絮无声覆满庭阶,枯枝垂素,檐角挂冰,天地间唯余一片岑寂的白。
阴司客站在门外,透过门缝看了眼床上躺着的人,问医魔:“这都几日了,怎么还不见醒?”
医魔低首恭答:“魔女,老身已竭尽所能,依她如今的状况,苏醒并非难事,只看她自己愿不愿醒来了。”
“这几日雪落天寒,需谨防再染了风寒,她如今体虚心弱,盖被宜轻软,不可厚重。”
阴司客挥了挥手,示意侍女换上一床轻软衾被。
琼华需静养,屋外便少有人走动,每至夜深,窗外便只能听见落雪簌簌声。
屋内没点烛灯,昏暗暗一片,清冷的月色透过窗棂的间隙,淡淡地洒落,微弱的光线唯独只停留在那昏睡的人身上。
苻黛整个人都隐在黑暗里,无声地凝视着那张过分瘦削的脸。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来这里,就像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想养只兔子,为什么会去无漆森一样。
床上人微弱的呼吸几不可闻,看样子,从观稷塔坍塌那日后,便再没醒来过。
苻黛走近了些,垂眸看着琼华如今光洁如初的额头。
孽因取,绛纹消,仿佛两人之间的那些过往也一同烟消云散了般。
她伸出手,指间虚悬于琼华眉目之上,缓缓描摹她的轮廓,最终轻落于额心。
琼华依旧合眼昏睡,呼吸安静而平稳。
窗外雪势渐大,苻黛忽而和衣躺在她身侧。床榻空出来的位置太狭窄,只得侧身而卧。她抬眼静静望了会儿琼华的侧脸,连日的疲乏如潮涌至,终是沉沉睡去,衣间的檀香与身边人身上清冽的药息悄然交融。
窗外月色如霜,积雪覆枝,零落几片叶影疏斜。
檐角雪水偶尔滴落院中浅池,泛起细微涟漪,枝上梅花不知何时在夜色中悄然绽开。
天光亮起时,屋外已是白皑皑一片。
阴司客醒来时,侍女正在庭中喂兔子吃药。
她走近问:“肯吃吗?”
侍女摇了摇头:“兽医说救不活了……”
身后忽然传来一道极虚弱的声音:
“不用救了。”
阴司客一愣,回头正对上了琼华那苍白的面容。
雪落满庭,风吹乱她简单束起的发丝,她却连外衫也没披,只穿了件单薄的里衣。
侍女连忙去为她取来披风。
阴司客为她挡住冷风,看着她毫无血色的唇:“今早醒的?”
琼华低着眼,淡淡地“嗯”了一声。
她视线落在没精打采的小白兔身上。
和苻黛一同将它买下那日,它还活蹦乱跳的,没想到不过短短几月,便成了这副模样。
她经常在无漆森外抓野兔,只消一眼便知,这兔子活不长了。
侍女将披风披在她肩上。
琼华只道:“不必再喂药了,也不用再喂吃的。”
阴司客看着她,片刻后挥了挥手:“给它找个暖和的地方。”
侍女应下,带着兔子退下。
阴司客把人带回屋里,吩咐人去烹药。
琼华问她:“冥萝和鬼见青呢?”
“冥萝还跟着她师父修习,鬼见青如今下落不明。”
琼华微微颔首,此后便再无言语,只倚窗望雪,气息依旧微弱。
阴司客猜不透她在想什么,也不打扰她这片刻的清静,直到侍女端着药汤进来,才唤了她一声。
琼华垂眼收回目光,看向那碗深褐色的药汤。热气氤氲,苦味已经蔓延到鼻腔,她却只是静静看着,良久未动。
阴司客说:“已经不烫了,再凉些会更苦。”
琼华却要问:“我为什么要喝药?”
阴司客知道她是明知故问,沉默片刻才答:“不喝药,你的心疾很难痊愈。”
“喝了便能好吗?”没等回答,她便继续问,“几时能好?”
阴司客一时语塞。
她心脉皆损,纵使日后得以恢复,亦难复如初。
屋内气氛一时有些凝滞。
片刻后,琼华低声道:“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