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司客怔了怔才意识到她是在为方才的失控道歉。
病成这样,连情绪的爆发都虚弱得让人听不出波澜,平息之后的道歉倒是让人替她委屈。
琼华端起了那碗药汤,勺子也不用,对着碗口径直仰首饮下。
她借仰头的动作掩住双眸,热气却熏得眼尾通红。
太苦了,她没喝过这么苦的药。
下睫倏然滚落一滴泪,无声滴入碗中。
阴司客移开视线,不料琼华突然呛咳,药碗脱手摔裂,喝进去的药尽数吐了出来。
她刚把帕子递过去,琼华却捂着心口蹲下,脸色煞白得可怕,连呼吸都断断续续的,忽急忽停。
阴司客心头一紧,将她扶起来,冲着门外喊道:“传医魔!”
琼华没力气抬手,只能攥着她膝上的衣裙,似乎想说些什么,但不知是无法出声,还是说不出口,直到医魔赶到,她仍一字未吐。
“心脉受损至此,日后万不可再有大的情绪波动,否则愈难痊愈。”
医魔为她把了把脉,继续道:“多补补身子,脉象太虚了。”
阴司客稍微松了口气。
她本以为,经历了这些,琼华会吃不下睡不着,没想到恰相反,琼华用膳倒是比之前更积极了,不用医魔过多嘱咐,从不往外跑,整日待在房中。
可饶是如此,这人还是一日比一日消瘦,一副风吹两下便站不稳的样子。
天稍晴些,阴司客来到她房中,对她道:“披件厚些的衣服,出去走走。”
琼华轻轻摆头。
“去地牢,那些巫女都还好好的呢。”见她总算看过来,阴司客补充,“我不跟着,你一人去。”
琼华抬眸看了她片刻,终于起身,随手拿了件披风披上,跟着随从去了地牢。
随从依着她的意思没跟进去,在外候着。
地牢内更湿冷,琼华捂紧了披风,来到关着巫女的牢门外。
如今天下皆知,巫族圣女没死,想杀她的人数不胜数,此刻即使放出巫女,那也是凶多吉少。
与魏长庚苟且的神官还没死,巫族的仇还没报,不仅如此,想让巫族有尊严地活下去,她必须,必须成神。
所以她什么都吃,再苦的药也能咽下。
即使每到夜里全都不受控地吐了个干净,她也依旧如此。
摔倒了就再爬起来,她从来不缺重头再来的勇气与决心。
只是现在,确实有些累。她需要休息片刻,片刻就好。
琼华走到门前。
她身受重伤,为这间牢房设下的虚境也已经似有若无。
此刻,她头有些无力地抵着冰凉的铁门,感受着门内族人的气息。
就像在外潦倒之人不敢拆阅家书一般,她亦不敢推开这扇门,去看一眼如今支撑她坚持下去的唯一理由。
余光里,身后似乎站着一道黑影,琼华此刻感知迟缓,后知后觉回头看了一眼,空无一人。
第72章言行情难却
苻黛,我们两不相欠
阴司客入了冬会醒得晚些,今日早晨方踏出房门,就见侍女着急忙慌地赶来。
她皱眉把人拦下:“出了何事?”
侍女抓着她的手腕,气也没缓,着急道:“小姐!不好了!那位受伤的姑娘,昨夜一整夜都没回来!”
阴司客眉心一紧:“我派去跟着她的人呢!”
侍女摇头:“也没回来。”
阴司客当即披上外衣,朝殿外走去。
琼华如今心脉受损严重,身子骨又弱,随便一个魔怪就能将她抓走,可魔族没人敢动她,她也不可能离开魔域。
阴司客几步掠至地牢外。
昨夜雪又下大了些,地牢内又湿冷,琼华在此待上一夜,必然是要染风寒的。
她不知自己为什么这么在意,一想到那个人又要在床上躺个十来天,心下就莫名的烦躁。
这种情绪陌生而扰人心神,可她偏偏半点也无法克制。
她径直掠过前来行礼的狱卒,快步走到关着巫女的牢门前,一眼看见了靠坐在门外的身影。
琼华歪头倚着门框双眸紧闭,唇色苍白如纸,几缕碎发散落额前,眼尾晕开薄红,还带着湿痕。
她身上严严实实地盖着一件厚毛氅,连脖颈都严严密密掩住,饶是如此,整张脸依然过分虚弱,仿佛下一刻便要融进昏暗的光影里。
阴司客站在几步之外,第一次这么直观地感受到,这人一个月的时间里瘦了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