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小孩儿哭了
那场戏後的尴尬,像浸了水的棉絮,沉甸甸地压在片场空气里。
我们四个主演对戏时,田栩宁总爱拍着刘铮的後背说“小铮这段情绪到位”,递水时会特意拧松瓶盖再给他,带着老大哥对小弟的周到。可刘铮接水时指尖碰到田栩宁,只会笑着说句“谢栩宁哥”,换成我递过去的瓶子,他的手指就会像触电般缩一下,接过时还得低头盯着瓶身看半天,仿佛上面刻着剧本似的。
休息时田栩宁拉他看手机里的搞笑视频,他会凑过去笑出声,肩膀偶尔碰到一起也浑然不觉;可我往他旁边的沙发坐,他就会悄悄往另一边挪半寸,直到背贴到扶手再也退不动,才僵硬地捧着剧本假装研读,耳尖却红得像熟透的樱桃。
有次剧组订了奶茶,田栩宁把全糖的递给刘铮——他知道这小孩爱吃甜的,刘铮笑着接过来,吸管戳下去时还冲田栩宁弯了弯眼睛;轮到我把加了珍珠的半糖奶茶递给他,他接过去的动作慢得像放电影,说了声“谢谢展哥”,声音轻得快被风扇吹走,喝的时候还小口小口抿着,不像平时抱着杯子猛吸的样子。
田栩宁看出点门道,趁刘铮去补妆时撞了撞我的胳膊:“你俩前几天不还凑一块对词吗?怎麽现在跟隔着条河似的。”我捏着奶茶杯的手指紧了紧,杯壁的水珠浸得掌心生凉——总不能说,是我在戏里没忍住,在他颈窝留了个牙印,把人吓跑了吧?
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疏离,直到拍池骋威胁姜小帅的戏,才被猛地戳破。
田栩宁一米九多的个子往镜头前一站,自带压迫感,可开拍前还揉着刘铮的头发说“别怕,哥等会儿收着劲儿”。但池骋这角色阴鸷,台词里的狠戾像淬了冰,他往刘铮面前一站,阴影就把那小孩整个罩住了。
刘铮穿了件米白色连帽衫,帽子没扣,露出的侧脸在冷光灯下白得像瓷,连脸颊上那两团软乎乎的婴儿肥,都绷得没了弧度。田栩宁按剧本把胳膊架在他头顶的墙上,他立刻往後缩了缩,後背贴在冰凉的墙面上,指尖攥着衣角皱成一团。
“姜小帅,别给脸不要脸。”田栩宁的声音压得低,眼神里的冷意透过镜头都能渗出来。
刘铮的睫毛颤了颤,没哭,只是脸色更白了,嘴唇抿成条直线,往墙根又缩了缩,像只被逼到角落的小动物。他向来怕这种强势的压迫,此刻眉头微蹙,鼻尖泛着淡淡的粉,全是藏不住的慌张。
“躲什麽?”田栩宁往前逼近半步,胳膊肘压得更低,“郭城宇护得了你一次,护得了你一辈子?”
刘铮的肩膀轻轻抖了一下,喉结滚了滚没出声,只是往旁边偏过头,避开田栩宁的视线,侧脸的线条绷得紧紧的,连下颌线都清晰起来。直到导演喊“卡”的瞬间,他那点紧绷的劲儿才突然泄了。
田栩宁立刻收了气势,往後退了半步,刚要开口说点什麽,就见刘铮猛地转过头。刚才强撑着没掉的眼泪,此刻像断了线的珠子,顺着脸颊往下滚,流过软乎乎的婴儿肥,在下巴上挂着晶莹的一滴。他没看田栩宁,眼睛在片场扫了一圈,最後定定地落在我身上,小嘴一瘪,那点委屈再也藏不住了。
“展哥……”
声音不大,带着点刚憋回去的哽咽,像只受了委屈的小猫在唤人,听得人心里一揪。
他踩着小碎步朝我跑过来,连帽衫的帽子滑到胳膊上,露出毛茸茸的头发,额前的碎发被冷汗打湿,贴在光洁的额头上。跑到我面前时停住脚,仰着脸看我,眼睛红得像揉过的桃子,两团婴儿肥因为哭腔微微鼓着,鼻尖红通通的,可爱得让人想把他揉进怀里。
“展哥……”他又喊了一声,眼泪掉得更凶了,顺着脸颊滑进衣领里,“刚才好吓人……”
我几乎是下意识地张开胳膊,他就一头扎了进来,胳膊紧紧搂着我的腰,把脸埋在我胸口蹭来蹭去,像只找到了依靠的小动物。“墙好凉……”他的声音闷在我衬衫里,带着浓浓的鼻音,“他靠得好近……”
温热的眼泪浸湿了我胸前的布料,带着点咸涩的湿意。他身上的薄荷味混着点冷意,还有那股干净的少年气,像只淋了雨的小猫,把所有的不安都一股脑地往我怀里塞。
“好了好了,拍完了。”我擡手顺他的背,指尖触到他发颤的脊椎,心里软得一塌糊涂。手掌轻轻覆在他後脑勺上,摩挲着那片柔软的发,“是戏,栩宁哥没真吓你。”
他在我怀里摇了摇头,把脸埋得更深:“就是吓人……”说着肩膀又开始轻轻抽噎,像个受了委屈非等大人哄的小孩。
“怪我怪我,”田栩宁的声音在旁边响起,手里还捏着颗水果糖,笑着走过来,“刚入戏太深,没控制好,给你赔罪。”他把糖递到刘铮面前,“给,甜的,吃了就不委屈了。”
刘铮从我的怀里擡起头,眼睛还红着,看见糖却下意识往我身後躲了躲,像只护食的小猫,把脸埋在我肩膀上不肯露出来。
我忍不住笑了,接过糖剥开糖纸递到他嘴边:“拿着吧,栩宁哥特意给你买的。”他这才乖乖张开嘴,含住糖块时,脸颊鼓鼓的像塞了颗小葡萄,可爱得让人心里发软。
“你俩这阵仗,不知道的还以为我真欺负他了。”田栩宁笑着摇头,拍了拍我的胳膊,“行了,人给你了,好好哄,下午还得对戏呢。”
我没擡头,只是搂紧了怀里的人,他的头发蹭着我的下巴,带着点毛茸茸的痒。“知道了。”声音放得又轻又软,怕惊扰了怀里这颗刚受了委屈的小果子。
阳光从片场的窗户钻进来,落在他发顶,镀了层金边。我低头看着他埋在我胸口的脑袋,突然觉得那些天的尴尬和疏离,都像被这阵眼泪冲散了。他往我怀里躲的样子,他只对着我哭的模样,都在清清楚楚地说——他信我,依赖我,就像我在意他一样。
怀里的人含着糖,抽噎声渐渐停了,只是还赖着不肯擡头,像只贪恋温暖的小猫。我轻轻捏了捏他鼓起来的婴儿肥,软乎乎的,带着点温热的弹性,心里突然被填得满满的。
原来有些距离,只要一个拥抱,就能消弭得干干净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