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慎皱起了眉。
瘦猴斩钉截铁:“林军师,你等着瞧吧,要不了多久,北新跖部就会有人按捺不住了,他们不会允许怒清手握大权,挟天子摄政九州的。”
林慎渐渐正色了起来,他想起了搏儿金。
之前在北都时,他便觉得这位巴铎王爷古怪得很,此人看起来不像是有心权势的模样,但又非常热衷于在背後掺和一脚朝政大事。
林慎一直觉得,对于搏儿金来说,自己能不能做皇帝并不重要,重要的,似乎是把怒清从那个位置上拉下马。
正如搏儿金与自己在狱中会面时说的那句话:除掉怒清,是天命所归。
天命……
何乃天命?
他难道就是瘦猴所说的,笃信天崇道的跖部勋贵?这些各自为政,甚至互相敌视的部主和额真竟都是因天崇道而联结在一起的?
林慎身上阵阵发寒,他看不透,偌大一个北新朝廷,当中还有多少这样心怀鬼胎的人。
瘦猴看出了林慎脸色不对,以为是自己说了太多,打扰到了军师的休息,于是急忙起身:“哎呀,都怪我,小陆原是不许我胡言乱语,是我嘴不把门,讲了这麽多废话。”
林慎仍在思索“天崇道”一事,他追问道:“南廷之中,也有那邪魔外道的门徒吗?”
瘦猴神情微变:“这……”
“自然有。”门外突然响起了陆定飞的声音,他似乎已在那里站很久了。
瘦猴吓得一跃而起,躲到一边,不敢言语。
林慎也低下了头,沉默地看着桌上那已经冷掉的饭菜。
陆定飞见他这副模样,顿时有些恼火,他气咻咻地叫道:“我又不是怒清,你何苦在我面前也低声下气的?”
林慎擡起头,觑了这小将军一眼。
尽管断龙寨中的弟兄们要比冬络亲王府里的各位亲切太多,但林慎始终改不掉“寄人篱下”的习惯——他生怕惹陆定飞生气,又不敢多说多做什麽,并总是时不时地担心,断龙寨也会像“玄锋”一般,随手舍弃自己。
陆定飞被他小心翼翼的态度弄得心中憋闷,他一撩衣摆,坐到了林慎身边:“我是恨怒清,但我恨怒清,与旁人无关,少司马不必伏小做低,每天看我脸色过日子。”
林慎小声道:“叫我云峡就好。”
陆定飞硬邦邦地回了句:“云峡。”
林慎笑了笑,无声地松了口气,他道:“我先前不知陆家军与乌那察尔一族之间的龃龉,说话多有冒犯,还请小将军见谅。”
陆定飞神色闪烁:“没有冒犯,是我自己犯浑而已。毕竟……毕竟这些年来,因乌那察尔一族,我陆家死的死丶残的残,到如今,竟只独剩我这一支,所以一提起怒清,我便生气。”
林慎了然。
说到这,陆定飞一把扯下了腰间的玉佩,这玉佩上刻着一头威风凛凛的老虎,他看着玉佩,继续道:“少司马,啊不,云峡,你不知道,我父亲给我讲过,当初天极将祖父撤出上离卫,转而戍边燕东,途中遭乌那察尔一族突袭,一家女眷因此流离失所,我那尚在孕中的姑祖母于乱军里被跖部人掳走,此後便杳无音讯,我祖父也因此伤心过度,不到一年,就病逝了。这都是血泪深仇,我怎能忘怀?”
是啊,血泪深仇,林慎的眼前浮现起了林愔死不瞑目的那张脸,又想起了自己远在汉南,连最後一面都没能见上的父母。
或许祝升终将灭亡,但跖部,决不能一统天下。
管他什麽天命所归,跖部欠下的血泪深仇,就必须血债血偿!
林慎气一沉,拉住了陆定飞:“将军,不论以後如何,我愿意留下来,随你们一起,抗击跖部,光复中原。不管这天下谁做皇帝,都不能让乌那察尔一族屠戮我中原大地。”
陆定飞终于露出了笑容,他应道:“没错,不论谁做皇帝,都轮不上那帮跖部蛮子!”
这话话音刚落,外面响起了一阵脚步声,今日负责镇守烽燧的“哑巴”老四跑了进来,他双手比划道:“出大事了!”
陆定飞眉头一跳,当即起身:“出什麽事了?”
砣头紧随其後,大步来到了陆定飞的面前:“小陆,军师,北边的山洼里,出现了一夥儿跖部骑兵,都是巴牙喇的打扮,看方位,是直冲咱们来的。”
“直冲咱们来的?”陆定飞精神一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