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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挣扎（第2页）

嘭！轰隆——

不等这小兵把话说完，一道耀目的火光便砸向了角楼，角楼下的运河被这束光照得波光粼粼，如明镜般的水面瞬间映出了怒清那张冷酷无情的面孔。

“放箭。”怒清声音幽沉，气魄从容，他一擡手，身後士卒令行禁止，立刻半跪在地，拉弓搭箭，对准了这座已年久失修的角楼。

林慎强定心神，提声喝道：“持盾！”

咔咔！李映双手下亲卫一回身，抽出短刀横在胸前，随後将金盾一立，侧身一矮，藏在了城垛後。

下一刻，跖部人的铁箭如雨般迎头砸来。

“用抵门柱守好角楼大门，收起运河上的吊桥，将木刺丢下！”林慎命令道，他快步走进了望塔，一把扯下号角，抛到了一个守城老兵的怀里，“以三声告知城中官兵百姓，令全城戒备，抵御外敌。”

呜——

号角声响起了。

这沉重又幽远的音调，引得无数人擡起头，望向了那将将亮的远方。

九月初，秋意含霜，天幕竟在破晓之际绽出了一道红光，这红光越铺越大，进而染遍苍穹。

那似乎是升军将士们的血，又似乎是跖部蛮子轰来的火炮。

“少司马，城门被撞开了一角，弟兄们要顶不住了！”

“少司马，李将军分身乏术，称主门上的守备已被击溃！”

“少司马，跖部蛮子……登楼了……”

乱军之中，一道接一道的战报传来，听得林慎脑中嗡嗡直响，他根本没时间多思，也没时间回应，因为眼下，怒清的先登兵已经打上了角楼。

“少司马，章同知留下了一封信，称他已将城内地道的所在之处写进了投诚书，送去了跖部大营，现在丶现在怒清已从菱湾下的地堡入城，明州恐怕已经……”

啪！这小兵的话还没说完，身子就一僵，随着这人倒下，林慎看到，一支扎着孔雀翎的铁箭正直棱棱地插在他的背上。

“少司马，我们，我们要顶不住了……”有人悲号道。

林慎已近力竭，那双持枪的手几乎沉到失去知觉，方才，厮杀之中，他的顶盔被一跖部士兵削去，眼下头发垂散了一缕，落在脸边，挡住了那抹淌下额头丶流进眼睛的血迹。

隔着这层红雾，林慎看见了一道身影，一道高大屹然丶威赫冷厉的身影，那正是跖部的亲王，乌那察尔·怒清。

然而，还不等林慎真正看清怒清的面容，忽地“噗嗤”一声传来，什麽东西划破了他的脸，左眼旋即一疼，林慎再也支撑不住，呛出一口血後，一头跪在了地上。

人生或许就是一场大梦，当濒临死亡时，梦境便会如烈日下的泡沫，飞速消退。

昏沉之间，林慎仿佛眺望到了大升那破碎的山河，他一路纵马穿过遍地斧钺鈎叉，越过横陈在街边的饿殍，挣扎着往南而去。

他恍惚间记起了自己幼时在田埂上追逐蝴蝶，少年时在私塾外偷听，青年後登上庙堂的每一幕。他看到，年迈的父母手挽着手，送他上京赶考；天真活泼的妹妹抱着他的胳膊，不愿他离去；恩师梅长宜冤死在断头台时，仰身质问苍天，为何不公……

在遥远的汉南老家，在青山绿水间的石板路上，仰江阁的光洒向大地，年幼的女孩挑着扁担，摇摇晃晃地走过浮桥。

女孩的嘴里哼唱着一首童谣*：“月光光，日慌慌，燕子高飞入庙堂，草青青，路悠长，金矿银矿在山旁……”

无数回忆从脑海掠过，林慎怔怔地想，我大概要死了。

死了又如何？

死了便再也救不了被战火屠戮的大地，救不了流离失所的百姓，也救不了他的父母家人……

林慎试图放手，可又放不下手。心绪在胸口郁积成结，他猛地抽了一口气，从梦境中醒了过来。

“少司马在这儿！他就是永昌皇帝亲封的兵部侍郎丶太子太保，跖部的军爷，您快杀了他，饶了我们吧！”这是林慎醒来後，听到的第一句话。

运河上漂浮着数艘已被烧毁的兵船，那是城破之时，想要偷渡的士兵留下的。跖部没给任何人出逃的机会，兵船被烧毁，运河被封禁，明州城城门大开，但城中却一片死寂。

林慎就这麽被人拖着，穿过满地尸体，来到了滚着火光的运河边，他被一个跖部小兵掐着下巴擡起了头，然後一眼看到了背缚着双手跪在点将台上的李映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