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求全
昨夜城外跖部大营突然着火,城中流民趁着火起,冲进门楼,斩杀了数十个巡城的跖部士兵,引得额尔赫大怒。他不等消息送到怒清耳边,便擅作主张砍了主谋的头,还将不少无辜妇孺拖出城外,奸杀後快。
也正是因此,怒清才没能等到林慎醒来,就匆匆出了府署。
天亮时分,暴乱将定,怒清看着手下人把城楼下的断肢碎尸清理干净後,这才回到别院。
正巧,林慎已经醒了。
南直隶行宫的太医馀孝白也候在门边,见怒清回来,急忙跟着上前为林慎把脉。
“这屋中怎有一股奇怪的味道?”没坐片刻,怒清便皱起了眉。
林慎心中一咯噔,他清楚,那是黑鸦带来的醒神膏,香气明明已经消散,不料怒清竟一下子闻了出来。
馀孝白使劲耸了耸鼻尖,然後怯怯地拱了拱手:“十八王,奴才没闻到有什麽奇怪的味道。”
“不对,”怒清立刻起身来到了床边,他一俯身,视线落在了林慎的脸上,“晚上这屋中有外人来过。”
林慎胸口直打鼓,面上却不动声色,他冷冷地回答:“我被你击昏,一夜未醒,就算是有人来过,你问我,我难道就能给出答案了?不如去审审你留在外面的那些侍卫,我瞧着个个都是酒囊饭袋,把贼人放进屋了也不知道。”
听到这话,怒清缓缓直起了身,他转头一点太医,问道:“林部堂伤情如何?”
馀孝白赶忙回答:“林部堂前些日一直病着,本就气血两虚,如今又受了重伤,左眼失明,一时半刻怕是难以痊愈。昨夜奴才已经为部堂接上了脱臼的右手,近几日,还请部堂的右手不要用力。”
怒清没再多问,他环视了一下四周,忽然开口道:“昨夜城中暴动,安仁书院的掌事打着要为吴贽报仇的幌子,领了三十多个人,潜入我军大营,偷偷纵火烧了三个营帐,而後又趁机闯进门楼,屠戮我军士卒。”
“什麽?”林慎一蹙眉。
怒清接着道:“现如今,安仁书院的掌事业已伏法,但不少暴徒仍在城中流窜,我麾下三王子正在明州各处搜查残党,我特来问林部堂一句,是否清楚此事。”
林慎冷着脸回答:“我是朝廷命官,书院中的事,我怎会清楚?”
“可昨夜,吴贽就死在你面前。”怒清说道。
“十八王未免有些强词夺理了,那人死时,我甚至不知他到底是谁。”林慎一顿,“更枉提什麽暴动了。”
怒清也不逼迫,他听完这话後点了点头:“既如此,那我便只能由着三王子挨家挨户地搜查了。”
林慎浑身一僵,瞪着怒清不说话了。
额尔赫是什麽人?性情暴戾,喜怒无常。他杀人无数,其中无辜者也无数,从前沦陷的各城中,有多少妇孺死于他手?怕是不计可数。
怒清如今放额尔赫去处理,就是摆明了默许此人屠城!
想到这,林慎不由攥紧了拳。
“所以,林部堂到底清不清楚此事?”怒清又问了一遍,他提醒道,“城中老幼妇孺无辜,我也不想看着他们枉死在刀下。”
“十八王既然不想,那就应该阻止额尔赫的暴行,而非在此审问我!”林慎提声道。
怒清擡了擡嘴角,似乎觉得林慎这样的反应很有意思,他弯下腰,注视着那双受了伤的眼睛,一句一顿道:“林部堂,你恐怕忘了,本王是跖部的十八王,中原人于我而言,不过贱民。”
怒清的目光冷峻幽邃,看得林慎心底一阵发寒,他咬紧了牙关,死不松口:“我并不清楚此事,十八王问错人了。”
“好,”怒清直起了身,“那就请林部堂更衣,随本王一起去瞧瞧,三王子是如何找出那些藏在城中的暴徒的。”
“你……”
林慎还未来得及说话,就被阿济勒等亲卫拖出了别院。
此时的明州城是死一般的寂静,街上家家户户大门紧闭,路边士兵列队成排,不少老幼妇孺被驱赶至街口,其中有一身材高壮的跖部将领正举着一纸通缉令高声喝道:“若有哪户敢窝藏贼人,全家问斩!”
话音未落,“嘭”的一声,只见半身浴血的额尔赫拖着一个干瘪瘦弱的老头儿从巷子口走了出来,他看到怒清,扬眉一笑:“十八叔,此人便是吴贽的父亲,名唤吴温,据说是那菜市口买梳子的老木匠,他告诉我,吴贽是为了天下大义而死。”
怒清看着地上的老者,没有说话。
额尔赫接着道:“如此狂徒,不杀不可。”
说罢,擡手就是一刀,给了这可怜人一个痛快。
被押在怒清身後的林慎“呜咽”了一声,不禁捂住了嘴。
额尔赫见此,大笑道:“怎的?林部堂守城月馀,竟然没有习惯这刀光剑影吗?”
林慎红着眼睛,咬牙骂道:“老父无辜,三王子何苦杀他?不过是一手无缚鸡之力的平头百姓而已,他儿子已经死了,三王子你这是……”
“我这是叫他去地府与家人相会。”额尔赫嗤笑一声,“林部堂倒是仁慈,只可惜,慈不掌兵,你果真败在了我们的手上。”
说话之间,额尔赫已转动手中长刀,又要大开杀戒。
“十八王!”林慎被那血腥味一激,浑身的寒毛都奓了起来,他叫道,“十八王,旁人都说你心存善念,从不滥杀无辜,难道今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