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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决绝（第1页）

第77章决绝

深夜，明州郊野。

陆定飞上前为坐在篝火旁的林慎披了一条大氅，他站在其後，犹豫半晌，最终什麽也没说。

“抱歉。”林慎低声道。

陆定飞默默地叹了口气：“不必说抱歉。”

林慎拉了拉氅衣，回身看向了他：“你近日还好吗？在秋将军身边，可有受到委屈和苛待？”

陆定飞扯了扯嘴角，脸上却不见笑意，他答：“秋将军独木难支，从前既要顾着朝廷，又要顾着部衆，一直左支右绌。如今离开信州，去了阡南，反而好了不少，起码……不需再看旁人脸色行事了。尤其是高恩过世後，他手下‘霜刃’一哄而散，秋将军想办法收拢了不少，往後好歹……不至于闭目塞听了。只是因我父亲的死，秋将军对我始终有所忌惮，所以才把我留在江东五城，令我带着砣头和哑巴探查天崇道的消息。”

“那陆家军呢？”林慎问道。

“陆家军……”陆定飞惨笑一声，“哪里还有陆家军，当初我父亲的旧部随我一起在断龙寨落草为寇，就注定来日会被祝升朝廷舍弃。现如今，‘陆’姓大旗早就埋在了关外，那些被秋将军招拢在麾下的，不过是些残兵败将而已。”

林慎满眼忧愁：“那将军你还回得去吗？”

“我……”陆定飞忍不住叹息，“我也不知道，云峡，我之前一直幻想着能和你一起去汉南，好歹能在那里拉起一支抗跖的军队，可是现在丶现在我也不知道了。秋将军麾下没有我的一席之地，威山也早已沦陷，陆家只剩一个空壳，四海之大，能去的地方却没有多少。”

林慎听完，一言不发。

陆定飞见此，强挤出了一个笑容：“云峡，但不管怎麽说，你我好歹还活着，王允先的不少旧部散落在岭城各地，咱们回去之後，兴许还有翻身的机会。”

“翻身的机会……”林慎擡了擡嘴角，他仰头问向陆定飞，“听说……秋将军找到太子殿下了，那她可得来翻身的机会了吗？”

“太子……”陆定飞听到这话就是一顿，他摇头道，“云峡，你比谁都清楚，太子是假的，正统的大旗也是假的。秋将军面上虽没有明说，但背地里还是用了云峡你出的主意。如今魏王过世，魏王世子也跟在秋将军身边，如果来日事情败露，部下反水，秋将军便会想办法拟诏，令世子登基。”

林慎目光一片惘然，他迷茫道：“如此……何时才是尽头？”

陆定飞抿了抿嘴，不知该如何回答。

是啊，如此，何时才是尽头？

当初在阳沽山，两人定下宏愿，自认能以“太子”作为旗帜，将已成一盘散沙的祝升凝聚为一股麻绳，可一家一姓一世朝廷已烂到了根儿里，就算是有了一面正统的旗帜又能怎样？

不过是是茍延残喘而已。

林慎过去看不清的，如今，总算是明白了。

“南廷还在想办法给秋相招魂吗？”他忽然问道。

陆定飞一讷，随後小声说：“这种事，谁能拦得住？扎松都被他们制成了人皮俑，就为来日能让秋相死而复生……云峡，这事确实荒唐，可秋将军为了笼络人心，却无法制止，只能任由那些人胡作非为。当然，我若找到机会，定想办法……”

“有什麽办法呢？”林慎长叹一声，看起来疲惫至极，“将军，你我如今都清楚得很，大升气数将尽，中原王朝要就此结束了。”

陆定飞瞪大了眼睛，难以相信林慎居然会说出这样的话，他忿然道：“云峡，谁不知大升气数将尽，可你我曾亲口许下承诺，不管这天下谁做皇帝，都不能让乌那察尔一族屠戮我中原大地！云峡，你难道都忘了吗？”

“我没忘！”林慎的脸上浮现起了痛苦之色，他按了按额头，憔悴不堪，“天下兴亡不过转瞬，坐在上面的皇帝到底姓什麽，于百姓而言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能为一朝一代丶一家一国做些什麽。”

陆定飞胸口憋了股气：“说这些冠冕堂皇的有何用？你就是被怒清蒙蔽了心智，被这蛮子蛊惑了心神！林云峡，你还真是情根深种！”

林慎鼻尖一酸，低头落下了眼泪，他竟找不出话来反驳陆定飞。

陆定飞痛心疾首：“云峡，不论你对怒清有着怎样的感情，你都要认清楚一点，当下这个明州城，是绝对保不住了，你若回去，便只有陪着怒清去死这一条路！”

林慎无言以对。

他何尝不知明州保不住？何尝不知怒清就是在殊死一搏？

这次赢了，不代表能赢了天下，这次输了，可就是尸骨无存。

“云峡，”陆定飞好言相劝，“你就当怒清已经死了，好不好？你就当他已经死了……”

林慎缓缓扯掉了陆定飞披在自己身上的氅衣，最终还是说出了那句话：“将军，让我回去吧。”

头顶漫天星辰闪烁，当中最明亮的那抹皎皎月光笼罩着林慎的面庞，他眼中含着泪，泪中还带着几分决绝与毅然，如同要去赴死一般。

林慎说：“将军，让我回去吧，我已辜负了家国天下，我不想再辜负怒清了，你说得对，我大概真的被他蒙蔽了心智丶蛊惑了心神，我忘不掉他，也恨不了他。如果他会死在明州，那我丶我愿意陪他一起，死在明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