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峡……”陆定飞几近哀求。
林慎笑了一下:“将军,陆家只剩你一人了,你好歹给自己留个後,从此不要在我身上耗神费力了,不值得……”
“如何不值?”陆定飞一把抓住了林慎的手,他连声问道,“如何不值!”
林慎一恍,被这急切的模样镇住了。
陆定飞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他讷讷地松开林慎的手,後退了一步,摇头道:“抱歉,抱歉……”
说罢,他抹去眼泪,来到车边,解开了栓马的辔头。
“云峡,”陆定飞垂头丧气道,“你走吧,我不送了。”
夜晚的群峰于黑暗中静静伫立,遥远的长河蜿蜒而去,奔腾不返,层峦叠嶂间,野狼臯嗥,飞鸟掠空。
在这条大路的尽头,月光洒就一地霜,照着策马离开的人,映着蛰伏未动的城。
林慎没有回头,他擦干了眼泪,握紧了马缰,旋即听到了身旁那从长风呼啸中传来的狼鸣。
是青梨吗?是怒清送给他的小狼青梨回来了吗?
林慎侧目看去,隔着疾速向後略过的树隙,望见了一道道飞奔而来的影子。
明州,他要回明州,回到怒清的身边。
嗡——
一声幽远的号角从高耸的城墙上传来,震得人们耳鸣如雷。
营盘中,阖目养神的老将军猛地睁开了眼睛,他一把拎起身旁槊戟,大步走进了中军帐。
“主子!”哈喇尔泰大声叫道。
怒清已用左手攥紧了竖在座下的长刀,他沉声发问:“可是敌袭?”
“正是,”哈喇尔泰回答,“北都朝廷派来的官军已越过阳沽山,守在棋山处的先遣兵不日便将遇上那帮茍政之师。主子,奴才已按照您的吩咐,在两侧山间布下重兵防守,必要先杀一杀那帮人的锐气!”
怒清一点头:“斥候回来了吗?”
“还没,估计得……”
“报——”哈喇尔泰的话还没说完,外面便响起了斥候的声音,怒清只见一小兵顶着满头热汗,匆匆入帐,他叉手一跪,“报!潜入阳沽山的探子看到了明黄色的龙旗,断定齐格已出京亲征!”
哈喇尔泰冷哼一声,没有说话。
怒清却因此淡淡一笑:“亲征最好,本王还怕他不肯来呢。”
斥候接着道:“主子,此次南下的官军中,一大半都是八大额真的亲部与巴牙喇,还有一半,是曾归顺了朝廷的察兰与伊尔罗两部。”
“察兰与伊尔罗两部?”哈喇尔泰一皱眉,“那统帅是何许人?难道不是巴牙喇的纛章京吗?”
斥候抿了抿嘴,从牙缝中挤出了几个字:“据说……是巴铎亲王。”
巴铎·搏儿金要随齐格出征,此事早在怒清的预料之中,他面上没有丝毫惊讶,心里甚至还有几分定然。
可哈喇尔泰就不同了,他一听“巴铎亲王”四个字,登时勃然大怒:“主子,定是搏儿金这奸佞小人撺掇齐格出征,万一齐格有什麽三长两短,他必然会……”
“不,”怒清打断了哈喇尔泰的话,他摇了摇头,道,“齐格是李氏的孩子,搏儿金怎会放他独涉险境?如今他统帅官军,想必……是齐格闹着要御驾亲征,李氏无计可施,只好让搏儿金随行。如此,纛章京便让出了统帅之位,屈居搏儿金之下。只是不知……镇守鹊山的博兰哈特部是否会离开汉南,支援官军?眼下孟水河上雾气缥缈,目力有所不逮,哪怕是用上千里望,都不能提前探查到水师的消息。”
“博兰哈特……”哈喇尔泰的脸色有些难看,他咬牙切齿道,“自从马多林逼宫失败,他手下的阿林吉特部中,有一大半都归拢到了博兰哈特部之下。如今戍卫京师的八大部尽数出动,若是汉南的跖部子弟也赶来明州,那咱们可还有活路?”
怒清半晌不语。
“主子!”方才始终一言不发的阿济勒出声了,他怯怯地说,“要不,咱们想办法,把十九王找回来吧,有十九王在,起码多一道保障。”
“保障?”怒清面上微有不悦,“福善一介莽夫,向来是顺他者昌丶逆他者亡,找他回来,只会给本王徒增烦恼,此事不要再提。”
“可是……”
阿济勒还想再说什麽,但怒清已不打算听了,他站起身,拎起长刀,越过衆人,向营帐外走去:“今夜与我登楼巡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