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消息到底是真是假?博兰哈特·拉骨难以确定。
他深吸了一口气,又扫了一眼激战中的明州城郭,随後定神道:“去把巴铎王请来,并令先遣军撤回赤马舟。”
“是!”斥候领命而去。
不多时,战况稍缓,原本左支右绌的哈喇尔泰也随之带兵缩回了瓮城内。又过半刻钟,方才离开的斥候带着两人去而复返。
“主子,巴铎王到了。”这小兵通禀道。
博兰哈特·拉骨赶忙疾步走下楼船,来到了甲板上,他一眼看到了站在船舷旁的巴铎·搏儿金,以及搏儿金身後的一位侍从。
兴许是一夜鏖战的缘故,搏儿金看上去格外憔悴,一张长脸,苍白无光,下颌处还有几道不知是什麽兵器留下的伤疤。他身後的侍从也是一样,身形瘦削清癯,一副饱受战事之苦的模样。
拉骨心下暗道不妙,有些後悔贸然开战,可此时却也不得不硬着头皮上前问道:“殿下怎麽突然冒着战火,赶来此处?”
搏儿金轻咳一声,回身看向了自己的侍从。
侍从赶忙上前答道:“回额真的话,我家主子昨夜呛了烟尘,如今……讲话有些艰难。”
拉骨强颜欢笑,上前将巴铎亲王请进了船舱,他低声道:“昨夜战况如此惨烈吗?”
侍从轻叹着回答:“怒清那反贼不知从何处弄来了上千石硝石和硫磺,他先是炸塌了棋山一角,砸得大营成了一摊废墟,而後又与十九王福善里应外合,杀了八大部一个措手不及……据说,文儿都额真已经牺牲了。”
“什麽?”拉骨大惊失色。
侍从又是一叹:“陛下年幼,却非要亲征,我家主子本打算护他撤退,却不承想被怒清堵住了退路……额真,眼下情况危急,主子来南边,是想请您带兵驰援。”
拉骨不说话了。
当初收到朝廷令他发兵江南的圣旨时,拉骨是权衡过利弊的,作为一部落首领,他绝不会轻而易举地将自己手下亲兵交由朝廷所用。
可是,圣旨中清晰所写,说那怒清拥兵自立,在明州割据一方,如今朝廷已想办法,炸毁了他的城池,大水淹了他的城郭,十九王福善也随之叛逃,只要拉骨动兵,必能将摄政王的嫡系亲部收入麾中。
但眼下,明州城池仍在,孟水也好好地流淌着,福善竟成了怒清的底牌,圣旨中所说的一切全没兑现,拉骨如何能继续相信朝廷?
巴铎·搏儿金手下的侍从仿佛看懂了这位额真的心思,他当即上前一步,轻声说道:“其实……若您不愿驰援北边,还有一种法子,可以稳保博兰哈特部的地位。”
拉骨眼微眯,上下打量起了搏儿金和搏儿金带来的这位侍从,他将信将疑道:“怎麽?巴铎亲王难道打算临阵脱逃,任由陛下被怒清俘虏,让摄政王殿下挟天子令九州吗?”
搏儿金的侍从浅浅一笑,他没有回答,却转身一把按住了搏儿金的肩膀,旋即抽出匕首,扬手一挥,“刺啦”一声,割断了“巴铎亲王”的脖颈。
“林……”“亲王”殿下本没留神,等反应过来时,鲜血已涌进了喉管。
“咳咳,咳……”他一头栽下,嘴里发出了阵阵细弱的哀鸣。
“你,你!”拉骨大惊失色,後退一步,就要去唤亲兵。
也是这时,“侍从”擡手抹了一把自己的脸,露出了人皮面具後那张清俊又苍白的面孔。
拉骨认得,这个站在自己面前的人,正是当初在太宁城中安门下痛斥太後李氏与巴铎·搏儿金私通的祝升降臣,林慎。
“你……你是怒清派来的?”拉骨终于回过了神,他闭了闭眼,自嘲一笑,“看来,官军当真是一败涂地了。”
“正是。”林慎面不改色,他平静道,“摄政王殿下令我扮做巴铎亲王的侍从,陪他来此请求额真驰援。但摄政王殿下清楚,额真是聪明人,知道大敌当前,谁是谁非。”
博兰哈特·拉骨嘴角微抽,他哂笑两声,打量着林慎道:“陛下真的被摄政王殿下俘虏了?”
“自然,”林慎扫了一眼已经断气的“搏儿金”张魏,擡了擡嘴角,“不然,巴铎王爷怎会低声下气地来此求援?额真若不相信,大可扒开他的衣裳,看看他身上的伤,再捏一捏他的脸蛋,看看这到底是不是搏儿金。”
拉骨没露声色,他虽有怀疑,但已几乎信以为真。
毕竟,倒在地上的当真是巴铎王,站在他面前的,也当真是怒清的麾下幕僚林慎,而明州城池依旧坚不可摧,他继续耗神耗力,兴许会侥幸赢下这一战,但损耗将不计可数。
拉骨权衡再三,一点头:“摄政王令我如何做,还请林部堂明示。”
林慎眉梢轻擡,他一拱手,说道:“摄政王请额真移步棋山,与他一起围攻官军,若来日王爷荣登大宝,必定会保有从龙之功的博兰哈特部享尽人间富贵。”
“好,”拉骨当即应了下来,他道,“本部即刻前往棋山。”
当然,这位博兰哈特部的额真并不清楚,此时的棋山脚下已杀成一片刀山血海。
真正的巴铎王于两军鸣金收兵之际,突袭城防口的怒清大营,给他来了一个骤不及防的当头棒喝。福善匆匆领兵迎战,却被围困至山垭口,处处掣肘。怒清不得已,先令阿济勒撤兵,好以此保全一部分的实力。
但搏儿金来势汹汹,顷刻之间,就将怒清卷入了一场恶战。
“十八哥!”福善隔着千军万马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