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高中的嘲弄只是开胃菜的话,大学生活开啓了邵茵的主餐。她和朋友们笑容甜美地亲密叫着住家阿姨,转头将她锁在房间内。
一开始是晾晒的衣服上爬满了虫子,下雨时打开一直没用过的伞打开才发现破了个洞,明明提前报备却又消失的晚餐,这些数不胜数恶意占据她的生活,但由于学业繁忙,宋汀并未与她计较。
但是後来,暴雨的天气,她从学校匆匆赶回家,发现自己锁好的窗户打开,桌子上摆放的东西无一幸免被雨水泡坏,而住家阿姨只责怪她出门不知道关窗。
在一个和煦的春日周末,邵茵请了一群朋友来家里开泳池party,宋汀迎着晚霞回家,无视一群嬉闹着的人群,突然有人叫住她,她回头看到泳池中央飘着一个行李箱,卡扣在她回头的瞬间打开,连衣裙内衣裤在碧蓝的泳池中散开。
人群一阵哄笑。
邵茵站在泳池边上,笑脸盈盈:“宋汀,怎麽这麽不小心啊。”
她话刚落地,就被宋汀直接推进了泳池,冰凉的池水瞬间将她淹没,宋汀在惊呼中转身上了楼。
邵茵不会游泳,在池中溺了水,被年轻的夥伴送去了医院急诊,好在等水咳出来,人完好无损。
住家阿姨连夜从度假地赶回来,把邵茵接回来之後,阿姨半夜敲响了宋汀的门,让她另寻地方住。
宋汀看着住家阿姨防备的眼神,没有解释,当夜收拾起湿淋淋的行李离开。
宋汀一开始住在学校附近的廉价旅馆,上课晚了回去时,会碰到各种肤色的醉鬼,他们盘踞在整条混乱的街上,让宋汀甚至不敢出门。
她先是会被门外大力的拍门声惊醒,而後旷日持久的失眠便缠上了她,窗外一个滚落的酒瓶丶凌晨的一个门铃声,也能让她焦虑到睡不着。
她手中的钱财有限,又不肯低头向宋维明要,四处打听便宜的租房,但治安好的街区价格都贵,让她负担不起。
直到有一天,她接到一通电话,位于学校三公里的凤凰街区的一件公寓主人,因为急于外出,愿意将公寓昂贵的租金降低三分之一。
虽然仍然价格不菲,但在宋汀的可承受范围,她去看房的第一天就将房子定了下来,公寓装修简约整洁,家具少但都很有品位,最重要的是整个街区都平和安定。
社区後还有人工湖,她去的那天湖面被晒得波光粼粼,附近居民在草坪上铺上各色地毯,或野餐或休憩。
後来她也经常在那片草坪上午休,阳光暖洋洋地洒满全身,闭上眼睛是朦胧的光影。
天色持续压暗,没有阳光,没有温暖。
宋维明不置可否,转移话题,“过去的事不要再提了,你也是要结婚的人了,以後嫁入沈家不能再这麽任性了。”
宋汀低头嗤笑一声,平静道:“嫁入谁家不劳你费心,我会把我妈带走,以後我们和宋家没关系。”
“带走?”宋维明觉得荒唐,“你妈好不容易到了这个家,你让她上哪去?”
“你骗她,让她平白承受这麽多年的谩骂。”宋汀盯着他。
宋维明蓦地笑了,看宋汀如三岁小儿,“你妈一早知道,怕你闹才没告诉你。”
宋汀喉咙哽住,浑身颤抖看着宋维明一脸哂笑。
“文怡比你识时务,知道自己想要什麽,你自己心里清楚,这就是文怡想要的生活。”
小时候宋汀不明白自己为什麽姓宋,杨文怡躺在床上望着小小的窗子眼中充满希冀,“因为你爸爸姓宋,他总有一天要来接咱们的。”
她靠着这个念想,硬生生把她带到大,自从去了宋家,过去的苦难好像一笔勾销,她什麽都能原谅了。
宋维明的手握住她的肩膀,长辈一样语重心长,“这个世界就是这麽运行的,与其天天想着过去那点事,不如多考虑怎麽早点加入沈家。”
“等你嫁给沈崇堂,没人会再议论你和文怡。”
宋汀条件反射推开他,“你别提沈崇堂。”
“承认你也贪图沈家的家世吧。”宋维明笑了,拍了拍她的手臂,试图让她清醒,“沈崇堂不知道你收钱了吧?”
当初脱口而出的两百万,现在却像横亘在心田的一道深渊。
他知道沈崇堂就算知道了也不会在意,但她还是害怕了。
沈崇堂在结束一场跨国会议後,还是驱车赶往了北湾,毕竟药物只能稳定精神,但身体上的寒冷却难以驱散,他怕宋汀会忘记关车窗,或许空调也会忘了开,在冷冰冰的车内沉默开着车,等反应过来才发现手脚冻得冰凉。
他觉得宋汀就是这麽一个表面游刃有馀,实则连好好照顾自己都做不到的人。
很难让人放心。
路途中,他给宋汀打了两通电话,显示关机,他心神不宁地加快了车速,到达殡仪馆时是下午三点钟,天空中一丝阳光也见不到,昏沉沉地天际朝下压着,心情不由得烦闷。
停车场被遮天蔽日的常青树隔成两个区域,他停在树下,又拨了一遍熟悉的号码,仍显示关机,他犹豫一番准备拨给宋维明,却听到了他的声音。
再向前两步,宋汀和宋维明背对着他站在不远处的轿车旁说话。
交谈声经由寒风穿进沈崇堂的耳中,他站在树下被风吹得透彻,双脚被束缚在原地不得动弹。
宋汀手指在身後神经质地搅紧,瘦削的身影被冷风吹得颤抖,“我是收了钱,也贪图沈家的权势。”
她的声音怪异地微弱,痛苦不堪的情绪夹杂其中。
沈崇堂觉得她一定不想让别人听到。
于是他沉默转身上了车,车子轻声在地面转了个弯,沿着来时的路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