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心”二字,素来用以赞颂忠义节烈之士,或许是由于这个缘故,只看到这一节文题,便仿佛有一阵豪壮激越气息扑面而来。
诸人纷纷整肃了面色,凝神看向水幕。
——血洗不夜天,传说中夷陵老祖魏无羡以一人之力,屠杀当夜誓师大会……而这个凶手在群起而攻之的情形下,竟然全身而退,回到了乱葬岗。谁都不知道他究竟是怎麽办到的。
前不久才目睹血洗不夜天之起因,再看这句话,便是不约而同地蹙眉。蓝景仪一向不太善于把话藏着掖着,读到这里顿了一顿,已忍不住道:“‘凶手’?不义而杀伤他人者,才称得上凶手吧?先对别人起杀心下杀手的,怎麽也轮不上喊冤叫屈吧!”
上一节才过去没多久,便是记性再不好,也不至于忘了,无论穷奇道不夜天,第一支箭都是不打招呼直冲着“魏无羡”心口去的。
唯一有可能制止他的蓝思追没答话,只盯着水幕上後续的文字,拢在袖袍中的十指慢慢收紧。
——衆家因此役元气大伤……把“屠杀”二字,还给了剩下的温氏馀孽,和丧心病狂的夷陵老祖。
轻描淡写几行文字,却仿佛有血腥之气萦绕不散。
分明这“最坏的结果”已数次被预见,但前不久才亲眼见证前情後果是如何一步步急转而下,再读来便叫人心绪越发难以平静。
读到“丧心病狂”四字,更是如鲠在喉。
蓝景仪道:“我真是丶我真是——不明白他们怎麽能见到乱葬岗上那般情形丶还能——‘屠杀’,这难道就不是真的丧心病狂才能做得出吗?!”
若夷陵老祖在穷奇道丶不夜天杀伤者衆,便是丧心病狂,玄门百家对乱葬岗上瘠牛羸豚一般的温氏族人也能行屠杀之举,又如何不属“丧心病狂”?
不知过去多久,蓝啓仁叹了口气,面色沉沉道:“忧难畏豪,反为尤也。”
馀人心中亦皆有论辩,却是无人再置评。
又是须臾,蓝思追缓缓道:“这些是非,此刻再说也无益。”
蓝景仪道:“思追……”
蓝思追道:“景仪,先继续吧。”
——魏无羡看着伏魔洞前的这些修士。他们的神情,和誓师大会那晚酹酒宣誓要将他和温氏馀孽挫骨扬灰的那些修士们如出一辙……而更多的,则是和那些人怀有同样信念的“正义之士”。
——那名自言被他斩断了腿丶不得不安上木制假肢的中年修士易为春道:“三千人的血债,你万死不能赎清!”
如此群情激奋,此刻读来却尽是讽刺,似乎该觉得有些许愤愤,然而大约是字里行间讥诮之感太甚,最後便只剩下莫名的可笑。
——魏无羡打断他道……他只是在平淡地陈述一个事实,那名修士却觉得受到了轻视侮辱,怒道:“你以为我在跟你讨论什麽?血债还能讨价还价?”
蓝啓仁又是情不自禁地皱了皱眉。
这般反应,当真不知该说是心粗气浮,还是自以为是。
聂怀桑则忍不住摇了摇头:“这可真是……罢了罢了。”
荒谬之处太甚,倒叫人不知道该从何处说起了。
前面蓝景仪读到此处,几乎要被这一句话气笑,愤然道:“且不说这根本不叫什麽‘讨价还价’——血债不能讨价还价,那便能‘三千五千’都差不多麽?!”
本该正是当事者的魏无羡只摸了摸下巴,望着水幕,不语。
“魏无羡”正与无名修士有条不紊地你来我往,正说到走尸受何人操纵的关键之处,忽然又有一人插了进来。
读到此人姓名,所有人心中一道念头不约而同:又是他!
这一念虽是齐齐一般无二,心绪则各有不同,厌烦者有之,意料得证者亦有之。
——苏涉笑道:“夷陵老祖,我只听说你狂妄,却没料到你如此谦虚。如若不是你,我还真想不出来,世界上还有谁能控制这麽多走尸凶尸,逼得我们狼狈不堪。”
江澄冷冷道:“他倒真是急不可耐要跳出来。”
聂怀桑道:“魏兄这便说到关键了,他若不赶快打断,少不得要有人顺着魏兄所说,去想那操纵走尸的究竟是谁了。”
金子轩却忍不住道:“真会有人去仔细想麽?”
陈述事实都被当做轻视挑衅,一张嘴上下一碰,便可叫人罪名翻倍,如今“魏无羡”认与不认,当真会被这群人放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