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奶奶进来逛了一圈,道,“你就看看这屋子多麽干净,就知道叶先生做事多周全了。”
夏惠卿把毛笔往笔筒里一丢,冷声道,“再说什麽叶家叶先生,你不如去叶家好了。”
喜奶奶瞄了她一眼,忍不住小声嘀咕,“真是的,你是无事一身轻,家里不干净不还得我打扫?我感叹一句还不行了。”
虽说日常斗嘴不停,喜奶奶到底是关怀夏惠卿,翻衣柜给她找出腰枕靠垫,垫到圈椅里,劝说,“歇会儿吧?又要练字啊?”
“我不累,你休息去吧。”
夏惠卿悬腕执笔,凝神思索。
“成,我去後院看看。”
喜奶奶刚离开不大会儿,夏清晚把自己卧室归置好,下楼来。
馀光瞥见人影儿,夏惠卿还以为又是陈阿喜,道,“怎麽又转回来了?”
“……奶奶,是我。”
夏惠卿擡头,“……怎麽下来了?不睡一会儿?”
夏清晚走近了,一手托着袖口,低头帮她研磨,“想跟您说说话。”
夏惠卿没吭声,等着她开口。
“……我知道,您大概很担心我,虽然之前跟您发过誓表过态,我要和他共进退,但是,叶家毕竟不是等闲之辈,家业大规矩也多,他家里人有什麽想法也是预料之中的。可是,裴修他,”说到这儿,夏清晚稍微斟酌了一下,担心奶奶觉得她直呼人家的名字不成体统,就改了口,“……叶先生他,对我的态度一直是很分明的,从来没有变过。”
“以前,是我和他都太认得清,人不能既要又要,所以那样和平地分了手。”
“这几年,我一直放不下,他也放不下,追到内罗毕去找我,从始至终,事事都维护着我。”
“车祸那件事是意外,叶先生的爷爷,还有他妈妈丶奶奶,当天就去医院看望过我们,也解释过,前几天又特意去了趟叶园,嘱咐我好生养着,他爷爷说,让我不要担心,有他老人家在,不会再让事情发生。”
一席话说到这儿,夏惠卿面色才终于有一丝松动,“……叶家老爷子又去叶园看望过你?”
“是。”
夏清晚道,“所以,我是希望您不要担心我,叶先生对我好,他家里也不都是不讲理的人。再者,我自己心里也有数,如果真到腹背受敌的那一步,我也不会眼睁睁看着自己陷进去丶毁了自己。”
听完,夏惠卿悬腕良久,终于把毛笔放下,长长地叹了口气。
“……你梁奶奶早年的事,不用我说,想必你也能想到,叶家规矩那样多,如果你跟他真有什麽以後……万一有什麽境况,你想过没有?”
“我知道。可是现在毕竟不比早年,风气进步了许多。即使真的……”夏清晚略停顿了一下,“……即使真的结婚,也不跟长辈住在一起,情况没您想的那麽复杂。”
“我一直专注着学业,有自己安身立命的本钱,无论到什麽地步我都能安之若素。再说了,我也不是没脾气,我不会让自己受苦的。”
“这倒是。”
看她小小年纪就敢跟夏长平叫板就知道。夏惠卿面色露出几分欣慰,“你跟你爸,这点都像我。”
不管看起来是冷淡是随和,心底里,都是会坚守自己底线的人。
不像梁心吾,当年一直傻呵呵地心软,无底线地退让,任由自己几个败坏亲戚拖累,才终于和叶家起了不可调和的矛盾。
见奶奶终于松快了些,夏清晚也不由笑了笑。
那笑容慢慢敛回去,她低着眼,说,“……奶奶,我不知道,您会不会因为我的事,联想到我爸爸妈妈当年的事……”
提到这个话,才终于击中了夏惠卿这几天一直悬在心头的遗恨和後怕。
夏惠卿几乎落下泪来。
夏清晚擡起头,“奶奶,不会的,旧事不会重演。”
她一字一句说,“我不是我妈,叶先生不是我爸,我有您护着,不是像我妈一样孤立无援。”
夏惠卿仰头眨了眨眼,摸摸她的头,“好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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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注:「父有争子,则身不陷于不义。故当不义,则子不可以不争于父。」出自《孝经》
大概意思是说:父亲有敢于直言相谏的儿子,才不会陷于不义之中,当(父亲)有不义之举时,儿子不能不直言相谏,(这才是真正的孝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