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上,雪霁之夜,星子洒了漫天。
丝竹琴音在夜色中飘散。
同样飘到了听泉院里。
林榆几人也在准备涮锅。
两位阿媪都忙得起劲。
林鸢帮不上忙。准备洗菜,将手伸到了冷水里,被贺季抢了先。要搬铜锅,碰着了铜锅的双耳,被林榆接了过去。想切羊肉,王媪占了案板,三尺粗的水桶腰一扭,就将她挤到了一边。
她只好漫无目的地踱着步,推开了直棂窗,惊叹出声:“好多星星啊。”
林榆走过去,又为她兜头套上了半新不旧的羊羔裘。
他笑道:“你还记不记得,你八岁那年,岁除之夜,天上一颗星星都没有,你闹了半宿,非说这样子守岁,许了愿也不灵。”
林鸢想起童年旧事,笑弯了眼:“兄长不是立马给我变出了好多星星麽?”
贺季正洗了菘菜,还没沥干菜叶上的水,听见这话,忙将湿淋淋的菜往李媪手中一塞,甩了甩手,往兄妹二人中间扎了进去。
李媪在他身後咬牙切齿,低声咒骂:“贺老四,竟误事!弄得妾身,湿了一件新衣衫!”
自从来了王府,住上了金殿,李媪誓与王府夫人——至少与府中的女婢们看齐,行举都端方了起来。
仿佛头上戴着看不见的步摇,而腰间垂了不可视的佩环。
连“我”字也改成了妇人的谦称。
一开始还让王媪迷惘了一阵,心中了悟了,难怪李媪说是有儿有女,却从不见有人孝敬,原来竟是做的妾。
王媪于是每每看向李媪,眼里都饱含了同情,也不再与她计较,屋里的炭盆,是靠西边的榻近了一尺,还是挨着东边的床多了八寸了。
李媪将这目光当做了敬畏,头仰高了三分,腿脚也年轻了几岁,学着那些王府女子婷婷袅袅了起来。
王媪看见了,惆怅得一拍大腿,哎呦喂,想必是,想起来旧事,不好受,身子都佝偻了,路也不能好好走了。
连贺季都忍不住问了三回:
“李媪啊,需不需要膏方?”
“腰背有疾,得尽早治啊。”
“我为你看诊啊,不收诊费,给药材钱就行了。”
李媪丢弃了乡野粗人的鄙行,骂起人来也文绉绉的,声音过不了帘子去。
因而贺季听不到只字片语,他的耳朵里只有林鸢的笑音。
他眼眸晶亮,映着林鸢的脸:“哟,怎麽变出的星星?”
“兄长在树杈上挂了好多行灯。”林鸢笑着说。
“那,灯变的星星,许愿还灵麽?”贺季饶有兴致地问。
“灵!”兄妹二人异口同声道。
七岁的最後一天,林鸢看着兄长变出来的星星,许下的心愿是:
希望阿母做的饼,多多加肉,不要再加芫荽了。
希望阿父为她做一把割猪草的刀。
希望兄长多笑一笑,每天都笑。
-----------------------
作者有话说:因为插叙倒叙有点多,所以这里贴一下大致的时间线(其实不重要):
景和元年,林鸢入宫
景和二年冬,林萧二人初见,林鸢来紫宸阁伺候
二年到三年的除夕,醒酒汤和行灯,“初吻”
景和三年冬,上林苑行刺案,林鸢挡刀受伤,瞿清川贬至朔方
三年到四年的除夕,火锅
景和四年春,瞿晏送毒药,因谋害皇嗣入狱,皇後去上林苑昭台宫养“病”
四年夏末,匈奴进攻,瞿清川起兵谋逆
四年夏末,林鸢搬去上林苑
四年冬,瞿清川枭首示衆,瞿阳落狱
四年到五年的除夕,现在,吃热气腾腾的花椒锅
至于为什麽上一章提到过的“初吻”打了引号,且听下回分解,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