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往听泉院而去,先探望了两位因病未能参加前一日宴席的阿媪。
李媪见了真正的王妃,一阵目眩,以为自己升了仙。
“——这是,是神仙,神仙妃子啊!”既升了仙,连腰伤都无知无觉了,李媪下了榻,做出了这些时日以来最像样的福礼。
王妃虚虚一扶,笑得温柔,让二位安安心心在听泉院养身子,若是短了什麽,只消同小厮们说一声便好。
“王府的东西虽算不上齐全,人参,灵芝,石斛之类常见药材,还是应有尽有的。”
“王妃是神仙妃子也是不能及的,分明是,西王母啊。”王媪争着说道,热泪盈了满眶。
王母一走,就带走了仙气,带走了神迹。
待林榆一早过来,一边跨过门槛,一边同二人提起,“已经在王府叨扰了多日”的时候,只见她们一个佝偻着腰,一动不动,一个偏垂着头,脸淌着泪——喜极而泣的泪,还没有流尽呐。
林榆霍然停下脚步,止住了话头:“这是,怎麽了?昨日不是说,用了贺夫子的膏方,好了不少吗?”
“突然就不好了。”王媪声音含泪。
林榆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看向床榻上的李媪,脚步不由一滞。
这时,听见王媪哑声说:“昨日觉着好了,走了两步,结果,一早就这样了。大约是不能挪动。”她犹觉不足,添了一句:“现下更别提搬出去了。”
“什麽?不好了?”贺季闻声,跟着挤进了厢房的门。
他抽了抽鼻子,四下一看,心中了然,“是这屋里的炭烧多了。”
他以迅雷之势敞开了门窗。
朔风卷来,李媪直起腰来,跳下了榻,王媪往旁一立,避开了风。
两位阿媪的中气十足的叫骂声,与贺季的告饶声,响彻听泉院的时候,王妃正挽着林鸢,走过了一处僻静的山石。
她泪眼盈盈,诉说了萧珣的伤势。
林鸢听得惊心。
王妃顺势踟蹰道:“萧公子金尊玉贵,你是宫里出来的,最是稳妥,若是能够照顾一二,妾身与淮阳王,还有世子,定是感激不尽。”
林鸢抿唇:“他是为了救我受了伤,这也是应当的。”
“阿鸢能这样想,那真是太好了。”王妃松了口气,一会儿却又吞吐道,“可,依照昨日的情形看来,你兄长定然不愿意你接近萧公子。哪怕只是去关切伤势。他似是怀疑,那刺客是萧公子的手笔,说不定,不日,甚至今日就想带着你离开王府。
她叹了口气:“你兄长是关心则乱,我深知,萧公子……金尊玉贵,又怎麽会自己引来刺客?”
“我兄长不是无礼之人,更不是不讲道理之人,王妃放心吧。”
林鸢握着王妃的手,恳切说道,“兄长有顾虑,我自会想办法的。”
林鸢现下紧张地拨弄着汤羹。
她压根没告诉林榆,自己来了东苑。
还没来得及挽出一个泰然自若的笑,天光泻入,化出了林榆长身而立白衫的影儿。
他作揖:“萧公子受伤了,在下亦深为忧心,特来问安,不知好些了吗?”
“受伤是前日的事儿,林夫子担忧,昨日倒是没来?”萧珣玩味道。
“伤者需要养病,昨日淮阳王丶王妃,朝廷使臣等人想必都来慰问,在下一介草民,不敢叨扰。”林榆泰然道,扫了林鸢一眼。
林鸢好似被抓了现行,悻悻然一哂。
“那多谢挂怀了。皮肉之伤,没有淬毒。”萧珣起身,负手对着他,眉目渲在乍然亮起的天光之中,笑意看起来不甚明朗,“林夫子应当再清楚不过。”
“那就好。”林榆颔首一笑,径自朝林鸢走去,“阿鸢,萧公子受了伤,需要静养,你来谢过了便罢了,莫要在此处多做叨扰,随我回去吧。”
林鸢面上讪讪的,就要起身,还没开口,只听萧珣接过话:“怎是叨扰呢?受伤之人,也需要热闹些,有人聊天,开解心情,伤才会好得更快。”
林榆淡笑:“王府有女乐,公子有亲友,单留我女弟一人在此,不能算是热闹吧。何况,我的女弟性子直来直去,我放心不下。”
萧珣笑吟吟道:“不过是一起吃饭,闲话家常,聊一聊淮阳此地见闻,民风民俗罢了。阿鸢性子直,是她的好处。林夫子来之前,我们正聊得欢呢。有什麽不放心的?”
“我不放心的,当然不是萧公子是否会受冲撞,而是我的女弟。”
林榆一哂,看向林鸢,“我女弟性子好,是乐天之人,可不代表她心思不细,他人有心之言,无心之言,她都会放在心上。萧公子是聊得欢了,可阿鸢到底欢不欢,是真的欢,还是强颜欢笑,请公子莫要轻易以己度人。”
“兄长。”林鸢扯了扯他的衣角,想要止住他的话。
萧珣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转而眸中又聚了些许笑意:“林夫子放心不下的话,不如一道坐下聊吧。前日飧食,因为那刺客,都没来得及同林夫子好好说会儿话。”
林榆掖着手,并不动:“萧公子这几日总是往听泉院来,不是一直在同在下说话吗?”
“林夫子难道不好奇,光禄卿这两日审讯刺客,有什麽结果吗?”
“刺客不是冲着我和我的女弟来的。我同萧公子不同,一介草民,一个白身,妄自打听府衙里的事,不合适。”
林榆摇了摇头,浅笑,“说实话,也不感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