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第五十七章与你结发
马车驶过了宣城门。
此处熙熙攘攘,根本看不出两个月之前,全城戒严,战事似是一触即发,人人自危,惶惶度日的景象。
城墙上,挂了一个多月的庆祝元日的青雀幡旗,还没有撤下,处处仍彰显着新春之喜。
萧珣坐在马车中,双目微阖。
离开之时,瞿阳的话仍不断在脑海中盘旋。
太阳偏西,诏狱阴沉,像是暮色早至。
“为人谋而不忠乎,与朋友交而不信乎?”
萧珣叹出一口气,“你为他谋,所谋在志,你与他交,所交为义。”
他捏紧的拳头朝着案几砸下,眼底怫然。
“可朕呢?瞿阳,你为朕谋,所谋为何?与朕交,所交为何?”
瞿阳默然无声。
等了不知多久,萧珣拂袖而去。
“所谋为国。”
转身的一刻,身後传来了一个苍老的声音。
“所交,为……情。”
萧珣的脚步一顿,没有回头。
“陛下,无论你信,还是不信,那一日,在宣曲宫,臣矫诏发兵,是要去劝降逆臣反贼,是要守着陛下的天下……还有……陛下。十五年了,陛下,十五年了。”
不知道,他说的十五年,指的是十五年间,先是,如父如子,而後,如敌如仇的情谊。
还是想说,这生杀予夺,为其所欲的漫漫十五年,早已改变了他的心志与想法。
萧珣想起来,很久很久以前,他问过瞿阳,为什麽每个人都是蝼蚁。
他说,陛下如果去过战场,就知道了。
每个人,跟蝼蚁一样,每一条命,轻飘飘的,微不足道。
萧珣不解地仰头又问,那为什麽你又说,每个人,又都不是蝼蚁。
没等瞿阳回答,他好像自己想明白了,若有所思,负起手,像一个大人一样,“因为,活着,很重要。对每一个人来说,都很重要,是不是?正是如此,大司马才要止兵戈,不再征伐,不再打仗了吗?”
瞿阳那时站在青松下,高台上朔风猎猎,日光明灭,他的眸光却极亮:“臣,没有看错陛下。”
眼前,昼光早已淡去。瞿阳的哽咽声回荡在不足三丈宽的四壁之间,像是不止不息的风。
“臣只是,想保他一命,保他一命。”
“十四年前,那把火,是你放的,对吗?”萧珣问,仍背着身。
身後的哽咽声越来越低了。
最後听起来,像是埋在了泥地里。
诏狱中,哪怕是最阔的屋室,仍是逼仄,空气浓厚,待的时间久了,令人喘不过气。
萧珣停顿了两息,没有听到答案,径自大踏步离去了。
思绪回笼,他睁开眼,拉开了车帘,宣来一旁骑马伴驾的凌风。
“传朕令下去,瞿清川,把他送回瞿氏的老家河东郡去。在他们瞿氏的祖坟之外,五里处,另起坟茔。”
他顿了顿,望向了车厢内的茶案上晃荡着的银针茶叶,起起伏伏,聚合离散,难解难分。
“起,两xue。”
方才拉开车窗缯帘时,他似于人流之中,瞥见了一个女子,一身素净青衣,怀中抱着几支朱砂红的花走来。
等下完了令,再度啓帘看去,只能见到一个纤袅的背影,恰与马车擦肩而过。
萧珣不禁捏紧了车窗上的帘子。
俄而,一个年青男子趋而上前,对那女子解衣敞怀。
怀中热气腾腾,原来是揣的胡饼。
那女子驻足笑,掏出绢帕为男子拭汗。
花枝颤颤,她也偏过了头,是一个细眼圆脸的女子。
再看,那花不是梅花,而是早开的春杏。
萧珣叹了一口气,放下了车帘。
稍许,他嘱咐跟车在旁的李顺,去前头也买一个胡饼来。
李顺很快回来,将胡饼捧到车内。
“送给他们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