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珣依稀觉得,这位长兄才像一个真正的阿父。
他总挂着笑,眼里也含着笑。
他高高地把萧珣抱起来,去够建章宫苑囿枝头红彤彤的柿子,还为萧珣手把手示范过,如何拉开一张五石的弓。
不过,萧珣觉得他谈论经史哲学更好听,比苏澹讲得还好。
那时候,苏澹也是太子殿下的座上宾。
不过,在鸿儒遍地的思齐苑里,若非他尚了长公主,有驸马的名号,并不突出。
太子博古好学,宽博审慎,与他的——他们的,严肃威仪的皇帝父亲全然不同。
无论长安城里,还是朝野之上,太子的名望都是如日中天。
萧珣也敬重太子,钦佩太子。
他心里有些羡慕太子的孩子们。他们多数时候,不住在北宫,而是居住在思齐苑。
萧珣也受太子之邀,常常去思齐苑。
他觉得那里比未央宫,建章宫,上林苑都要好。
当然,六七岁的孩子说不清花草苑囿的好坏,也看不出湖光山色的不同。
对他们而言,更重要的是玩伴。
思齐苑里有好多的玩伴。
太子的孩子,二兄淮阳王,三兄燕王和四兄广陵王的孩子,还有长公主的孩子,都在这里。
有时候,他们之中还会有一些朝臣的孩子,门客的孩子,太子接见的那些平民的孩子。
他们一起骑马,踢蹴鞠,练剑,投壶。
太子的女儿萧姯与萧嫣,已经到了豆蔻之年,像极了总是笑得温婉的太子妃。
她们端坐在秀水长亭里,弹琴鼓瑟,吟诗作赋,不与他们做这些孩童的游戏。
苏婵年岁小,厮混在男孩中间,玩一会儿就嫌累,在一旁的亭子里喝甜汤,吃饴糖,杏仁糕,为他们喝彩叫好。
燕王的儿子萧钺比萧珣小了两岁,只能颠着两条腿,跟在兄长和小叔父的身後跑。
广陵王的孩子更小些,不一会儿就被傅母抱走了。
与萧珣玩得最多的,是太子的儿子,皇太孙萧钰,还有淮阳王的世子,萧锦。
尤其是萧钰。
他比萧珣大了十个月,作为毫无疑问的未来储君,从小受着太子和思齐苑无数鸿儒与侠士的教导,无论学识,还是骑射,小到投壶,弈棋,都是出类拔萃,因此,反而比大他们一岁的萧锦,看起来更像一位行事有方的兄长。
也让样样半桶水的萧珣自愧不如。
萧钰的身後总是集结了一群仰望他的小跟班,包括苏婵与萧锦。
但他须得恭恭敬敬地叫萧珣一声“叔父”。
这让萧珣极为受用。
看得出,萧钰每一声“叔父”的背後,都是暗自不服,所以他叫的次数并不多,比起叫叔父,他叫“阿珣”更为顺口。
但不服也不行啊,不然,萧珣就告诉他的兄长,也就是萧钰的阿父。
太子殿下最是重礼了,尤其是孝悌之义。他与太子兄长守着一个兄友弟恭的“悌”,萧钰对他就该守着一个“孝”字。
萧钰反正听到这番见解,尤其是後面的“守孝”两个字,平日里的端肃都没有了,一口水差点喷到了苏婵的身上。
苏婵尖叫着跳了起来。
“大胆,怎麽能这样对表姑母不敬?”萧珣拍案,笑得前俯後仰。
苏婵是先帝妹妹的女儿,论起辈分,也比萧钰大上了一辈,但她喜欢萧钰叫她“阿婵”,而不是“表姑母”。
——“要不然,听起来,以为我是七老八十的年岁了呢。”她板板正正地对萧钰说,“这样,不丶相丶配!”
“哟哟,你要同谁相配?”萧珣嬉皮笑脸地问道。
苏婵满脸绯红,把萧珣手底下的一盘饴糖夺了过去:“哼,谁让你对阿姊不敬?”
“这儿还有呢。你夺不到了。”
萧珣做了个鬼脸,指了指自己的袖子,轻捷地从石亭中往外跃下。
思齐苑真的很大很大,他爬到几十丈的高台,向下望去。
湖泽浩渺,直连天际。鹤汀凫渚,星罗棋布。官绅布衣,往来其间。
旁边还有一个不知哪儿来的,穿着粉红色襦裙,吃着糖的小女孩。
“我们以後都一起在这儿玩,好吗?”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