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瞿清川在承明殿中,偷偷摸摸拿出那本避火图的时候,他只是一瞥复一哂,觉得小人打架,不过儿戏。
在瞿阳的要求下,萧锦十五岁,作为世子,前往淮阳就国的时候,萧珣心中还松了一口气。
不然,他在承明殿中,一会儿拉一拉苏婵的堕马髻,一会儿在藏在书卷底下的绢布上,画出一个苏婵的肖像,虽然看起来像一只炸了毛的雉鸡,被苏婵追着打。
苏婵从书案上跳起来,碰着了砚台上搁着的笔。
墨汁溅到了萧珣案几铺开的书卷上,也飞到了他头顶的碧玉冠上。
苏婵看着点点墨痕,一片狼藉的白缣,吐了吐舌,说:“阿珣,你下回作一幅图,给你的好侄儿瞧瞧,什麽才叫做真正的画儿!”
随着萧珣慢慢知人事,见萧锦对苏婵嬉皮笑脸的样子,心里是相当不舒服的。
连萧锦叫苏婵的那一声“表姑母”,在萧珣听来,也觉得格外的腻。
不过,这对父子放浪形骸,声色犬马,除此之外,倒也没有做过什麽出格的事。
淮阳国得天独厚,少有天灾。
上一次得到淮阳的急报,还是景和元年,山匪猖獗。
淮阳王对这件事倒是格外上心,大约是想要投朝廷,或投瞿阳所好。
因为山匪所到处,正是瞿阳极力推行的郡国学舍。
急报一至,瞿阳立刻点了头,淮阳国便开武库,起戎事,不久便剿灭了山匪。
是,淮阳王虽不成器,处处游离于朝堂之外,立场却十分微妙。
萧珣十五岁那年,苏澹联合萧氏本家王侯,一道上书,想要逼迫瞿阳交出辅政大权,促使萧珣加冠亲政。
那份请愿书中,他记得清清楚楚,并没有淮阳王萧珵,与世子萧锦的名字。
而两个多月前,瞿清川在上郡打着“平反废太子冤案,拥立太子遗孤”的旗号,谋逆造反之际,四方皆有谣言,大司马大将军瞿阳被其独子逼反了。
朝廷军令皆出自大司马,派往上郡的大军,实则是逆贼的援军。
而天子早被软禁,朝中不日将迎立新君。
谣言如斯,愈演愈烈,淮阳王不可能听不到音讯,可他仍如天狩三年案发一样,岿然不动。
不知是置身事外,明哲保身,还是,乐见所谓的“太子遗孤”被拥立为新君。
萧珣走到了宣室殿一侧高悬着的疆域图跟前。
“淮阳国。”
他抽出了一柄长剑,寒光瞬间遍布了淮阳大地,剑锋直指翠微山。
馀光掠过了豫州土地,他被紧邻的地名吸引了。
正是颍川。
阳翟县。
*
林榆的白马极有灵性,停下了脚步。
贺季也惶惶然勒了马。
翠微山忽然雪崩,好在他们不曾走到山腰,所以没有受伤。
贺季耷拉了唇角:“这雪崩了,封了下山的路,元日也得窝在山上了。”
“山下还不知道是什麽情形。不过,平日里也没见你这麽想要下山啊。”林榆嗤笑,“李媪让你下去采买一趟,你回来还嫌腿酸。”
李媪就是昨日阿瑶口中在学舍里做饭的“老妪”。
贺季悻悻然:“这不是阿鸢好容易来一趟淮阳麽?还没见过淮阳城里的热闹。”
林鸢听见热闹,眼睛一亮,体贴地说:“没事,我要在这儿待好些时日呢。等过了这阵子,雪化了,就好了。”
贺季唇角转了向,笑得欢喜:“雪化了,我带你去乐署听曲,等十五望夜,再带你去看灯和百戏。淮阳国中的乐署,那可是淮阳王和王妃亲自督建起来的,里面的舞乐都是一等一。”
林榆横了他一眼,脱口对林鸢道:“你要在这儿待好些时日,跟我商量过吗?”
林鸢眸光一转:“是不是我在这儿待的时日一长,那些姊姊啊,妹妹啊,就没法来照顾林夫子了?”
贺季闻言,没心没肺地爆笑了起来。
林榆睨他:“行了行了,别把这雪震得又崩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