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民心”这三个字,不知道萧珣听了,心里是否也会咯噔一下。
倘若帝王多疑,得民心,很可能也是一种罪过。帝王要得民心,朝廷要得民心。可他是一个诸侯王。
他的藏愚守拙,不知道萧珣是几分信任,几分猜忌?
他又问了萧锦,陛下可有提到两天前的民乱。萧锦答道,萧珣既然知晓流民生乱一事,他便在来时路上,将林榆同他讲过的那些疑点,一五一十地告知了萧珣。
当然他只字不提林榆,说的是,“与乱民交手,过了三招,拳脚相接,因而发觉了此人可疑之处”。
“陛下信了?”萧珵狐疑问道。
“自然信了。”
萧锦同萧珣说那些话的时候,一张俊脸上还能见到隐约的清淤。
因而,萧珣那时略一点头,并不质疑“拳脚相接”这个词。当然,是什麽和那乱民的拳脚相接,他亦心中了然。
萧锦又对萧珵说:一个小小乱民而已,且由于自己勇毅果决,民乱没有开始,就结束了。陛下经历过大风大浪,哪里会放心上?
“陛下神色怎麽样?”
“自然是大悦。”
毕竟是自己的亲儿子,萧珵见他大言不惭,眼神闪烁不定,赏了他一个爆栗。
“啊——阿父!我做的,哪儿错了吗?”萧锦捂了捂头。
萧珵深吸了一口气,恨铁不成钢地跺脚,嗔道:
“头上的冠歪了,照照镜子去!”
此时,箱子里的铜器,映出了萧锦大惊失色的脸。
冠歪了,身斜了。一张玉面,歪歪扭扭。
萧珵的神色如出一辙。
萧珣脸上笑意淡了:“我来淮阳国,有要事想求教兄长。”他说着起了身,“舞曲喧闹,换个地方说话吧。”
萧珵将萧珣往玉华堂的偏厅引。
萧珣脸色沉郁,一路缄默。
“陛下送来的礼,实在是太贵重了。”萧珵笑着开口。
他心里仍在琢磨,萧锦收到的礼,究竟是何物?
他馀光照了一眼,看起来是一个破旧的青铜投壶,孩童玩意儿。
萧珣千里迢迢送来,总不会是为了同萧锦回忆儿时旧情吧。
他们有旧情,但不多。
而那张定邦弓,在他手里,更像烫手山芋。
萧珣淡淡答道:“淮阳王与世子赈灾有功,跟淮阳王府开了府库相比,朕带的这些东西,根本不值一提。聊表心意而已。”
“那张弓——”
“父皇的弓,兄长不会不认得吧?”
“原来是父皇的弓啊!”萧珵装傻,惊呼一声。
萧珣看他一眼:“淮阳王深得民心,这弓,名曰定邦,送给兄长再合适不过。兄长不喜欢吗?”
“喜欢,喜欢,自然喜欢。”萧珵细察着萧珣的神色,那张与他年轻时有几分相似的脸,只不过,沉沉的,看不出波澜,“只是,陛下也知道,臣年轻的时候就疏于骑射,如今年岁大了,身子也笨重,上一次拉弓射箭,让臣想一想,哎,已经是七年前的事儿了。”
“七年前?”萧珣微微笑道,“兄长记得可真清楚。”
“哦,臣糊涂了,过了今日,就该是八年前了。那可是一场好戏啊!”
萧珣轻哂:“兄长今日以剑入舞,八年前,难道是以弓入舞?”
萧珵心中一凛,深觉懊悔,先有“得民心”,後有“济天下”。
他白日里看舞,只觉得哪里不妥,却被那青女的面容吸引,忘了思量其他。
青女降下的霜雪此时都积到了他的心上。
他苦笑道:“那时候,苏太傅,哦,如今得叫苏丞相了,他不知何事前来臣府邸,还没进王府,臣就向他开了弓。他大惊失色,落荒而走的模样,臣倒是忘不了。疏淡,疏淡,第一次不淡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