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羽毛也让她们激动万分了。
月黑风高,来不及细看,就因为你多我少,争抢了起来。
最後一人得了一把光秃秃的羽杆,一人抓了一手的羽绒。
她们一个低低诅咒,一个高声谩骂,爆竹燃草一般,噼里啪啦,摧枯拉朽,热热闹闹开啓了听泉院的新年。
从鸡鸣,吵到了平旦,她们才发觉,羽毛郎落下的羽毛,与大鹅的羽毛,确实没有什麽分别。
李媪饶是自诩比王媪多了几分见识与学问,此时也哑口无言,找补不了了。
王媪本就吵得口干舌燥,自然也偃旗息鼓。
二人重归默契,恢复了和气,开始商量中午的鸡,是清炖,还是烤炙。
她们打着一样困倦的哈欠,眼里闪着同样的失望。
皇帝跟前的贵人,好歹得显出他们的“贵”来,没有金玉珠宝镶嵌,怎麽能显得出贵呢?
因为不贵,所以昨日夜里看起来尚且像仙鹤一般的气质,也没有了分毫。
这些七零八落的羽毛,于是被她们悻悻丢到了刚拔的鸡毛当中了。
林鸢回到了听泉院中,听见两位阿媪的争执,轻轻道了一句:“清炖就好了。”
李媪还想问一句:“阿鸢是喜欢蘑菇炖,还是干枣?”
贺季就打断了她:“王府昨日送过来的,不是还有山参吗?炖这个吧,这东西温阳补气,又治气虚寒凝。”
他朝林鸢一笑,“冬天吃,极是适宜。”
李媪瞪了贺季一眼,扭身走开了。
贺季在她身後高声喊了一句:“李媪啊,这东西对于腰腿劳伤虚损,也有裨益!”
林鸢忍不住发笑。
“阿媪,我来帮忙吧。”
今天一起来,只见案上搁着一碗还不算凉的醒酒汤药,林鸢揉了揉发胀的脑袋,想不起昨夜说过什麽话,做过什麽事。
想来应该是难堪的,至少,不会很体面。
她见过萧珣醉了酒的模样。那是他再三嘱咐了自己,“不要喝皇後送来的汤,药,茶,酒”的那一日。
他自己却喝到酩酊大醉。大醉之後,玉山倾颓……
林鸢想到这里,讪讪地倒吸一口冷气。
若是兄长见着了,也就算了。
他反正见过自己各种难堪的样子。
被阿父打的样子,被阿母骂的样子。与人打架到鼻青脸肿的丑样,插一根莠草当簪子的傻样,下雨天摔了狗啃泥的蠢样。
可贺季就不一样了。
她想不起昨夜醉眼里看见的人是谁。
不过,兄长的房门,一直到太阳初升了,都没有打开过。
隔着门,他说自己昨夜回来太困倦了,倒头就睡了。
林鸢这样想着,红着脸,跟在两位阿媪的身後,往庖厨的方向,跑开了。
身後,贺季悻悻地把手中捧来的几卷诗撂在了案几上。
他意兴阑珊地翻开,看了两行“桃之夭夭,灼灼其华”,觉得无趣,又打开了《素问》,看起了《至真要大论》,读起了“寒淫所胜,平以辛热”这一句。
声音与庖厨传来的切剁声交杂在一起。
山参炖鸡肉的香气慢慢飘了出来。
两位阿媪一个比一个可亲。
王媪早就不服李媪占着郡国学舍庖厨里的肥差,因而争着显示自己的厨艺。李媪更是不甘示弱。
等肉下了锅,林鸢坐到了暖融融的火膛边,看着两位阿媪乐陶陶地忙碌着,一会儿还往她手里塞一粒干枣,一根笋干。鼻子忽然有些酸酸的,她想阿母了。
她在椒房殿烹茶用的庖厨中,手忙脚乱地切鸡炖肉,手指上鲜血汩汩的时候,也是很想很想阿母的。
阿母会心疼地说,怎麽这麽不小心,然後帮她吮一吮,再将伤口用帕子包扎起来。
不过,她那个时候除了痛以外,更担心的是,耽误得太久,长御起了疑,察觉到自己偷梁换柱,丢了大司马夫人送来的汤,就麻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