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榆读出了他话中的促狭,暗自发笑。
萧珣当然没有见外。
他许久没动,只是忽然发觉了,李顺并没有跟着前来伺候,有些不知道如何下手而已。
李顺跟在萧珣的身後,远远看见了林鸢,就乖觉地没有再跟上去。
之前在宣室殿,林鸢一来,就意味着他,还有宣室殿伺候的衆人,都可以喘口气了。
萧珣在林鸢来的时候,不喜欢有旁的人打扰。
每到这时,巍峨肃穆,几近于死气沉沉的宣室也活泼了起来。
上上下下的人,心中松快,唇角带笑。
李顺唇角含笑,终于睡了五六日以来第一个安稳觉。
饶是在梦里,被踏云拖行了五里路,又被掖廷令杖责了五十,也没有醒来。
萧珣在心里暗暗骂了他一句“擅离职守,极不靠谱”的时候,李顺只是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然後,慵懒地翻了个身,鼾声换了个调。
林鸢侧了侧身,同贺季道了声谢,目光刻意略过了萧珣面前那只尴尬的空碗。
就像她同王福说的,“出了宫,再也不必伺候人了呀”。
“真香。”她的脸沉在水雾里,露出了一丝笑。
林榆一把将她的碗拉到了自己跟前。
“阿榆,你作甚?”林鸢埋怨,“贺夫子的意思,难道是让你抢了青梅竹马的汤麽?”
萧珣饶有兴致地看着二人。
“里头有芫荽。不怕长疹子?”林榆笑着说,“对了,你自己不是一块儿去做的汤麽?还劝不住李媪往里头加芫荽?”
“我就打个下手,生个火罢了。何况,我是不吃,可旁的人喜欢呢?”林鸢抿唇道。
这两年,她已经习惯了在汤里加一把芫荽。
阿母同她说过,用心做好羹馔,就要看吃的人喜欢什麽。
阿母也不喜欢芫荽,可是阿父喜欢极了。阿母每回做汤,做饼,都只能做两种样式。她边做边抱怨,眼角眉梢却挂着笑。
林鸢只给一个人做过羹馔,因为不知喜好,第一次,试着加了芫荽。
他喝得干干净净。
她记得清清楚楚。
“长疹子?”萧珣看向林鸢的眼神,由讶异变作了落寞。
茫茫的热气里,他看见自己让林鸢在紫宸阁中坐了下来,坐在他的对面。
“你不是说,这样热气腾腾的,像家吗?既是家,就该一道坐着吃饭。”
只是,他方才只顾着吃,无心留意吃了多少,但显然已经吃了不少。
唯有面前放着一盘芫荽,还剩了不少。他于是一股脑儿都夹到了林鸢的碗中。
林鸢坐立难安,推辞再三。
萧珣弯了弯唇角,摆手,说道:“你就当是,你的——”他咽下了“夫君”两个字,“家人为你夹菜,还这样百般推辞吗?”
就这样,他看着林鸢眼泛感动的泪花,脸与脖子一点一点红了。
“有我在,长疹子怕什麽?”
贺季不以为意地大手一挥,道,“回头我给阿鸢开个方子,吃几日,保管日後能天天吃芫荽。”
“我不喝药。”林鸢哭笑不得,“再说了,我要天天吃芫荽做什麽?”
贺季挑了挑眉:“不是日後省了麻烦吗?”
“我不怕麻烦。”
她指了指正专心致志地从汤里一根一根挑出芫荽的林榆,调皮地一笑,“反正,这麻烦也不是我的。有他给我挑。”
贺季悻悻地吐了一口浊气。
目光转向了萧珣。
“萧公子也是吃不惯芫荽,所以才不动箸?”
萧珣的目光停在林鸢的脸上,那眉目恣意地绽着笑,明亮得像一把剑扎着他。
他摇了摇头:“只是想起来,今日是元日,我与衆人也算有缘,才能在如此时节,相会此处,有酒方好。”
贺季正是心中不快,听见一个“酒”字,眼睛亮了亮:“好啊。我去取来。有缘相会,一醉方休,不醉不归!”
林鸢擡了眸,神色之中,有几分踟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