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曾用它来鞭笞犯了军令的将士,同时,也是对自己身为将领,御下不严的惩罚。
他後来将它抽打在自己的儿子的身上,每一鞭下去,他的手心和五指就会扎出血。
打得最狠的那一次,嘉平三年,他执鞭的左手,鲜血淋漓。
萧珣继续含笑说:“可惜,朝中事务离不开大司马大将军,朕也离不开。大司马大将军当然不可能亲赴战场。”
瞿阳沉声:“陛下,臣闻匈奴的左单于在三个月之前,击退了右单于至瀚海,他的大军刚结束作战,舟车劳顿,人丶马有不少伤亡,此时,正是为了抢夺补给,才大肆犯境。京畿三辅大军的左右将军,原为长水校尉,领胡骑十载有馀,深知胡兵的作战经验,故而由他们领兵,对匈奴作战,绰绰有馀,必不会有辱君命。”
“是吗?朕倒是不这麽看。如今,左单于刚打败了右单于,正是士气大振,锐意进取之际。而今我朝的边境戍卫将士不战而退,无疑助长了他们的士气与野心。”
萧珣沉吟道,“朕年少,不曾像先帝一样,亲自领兵作战,但自小受大司马悉心教导,也知道史书所言,‘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若此次不能一举挫败匈奴左单于的锐气,恐怕他之後会更加野心勃勃,势不可挡。更何况,除了匈奴之外,乌孙,大宛亦是时局动荡,群雄争霸,难保什麽时候也会出一个这样虎视眈眈的左昆莫,大宛王呢?”
“再加上,边境戍卫驻守于苦寒之地,在朔方郡都尉接管之前,大司马每年遣使出巡,不时亲自勘察,整军饬武,哪一回来报,不是军纪严明,秩序井然?”萧珣冷眼看着瞿阳握紧了拳,青筋乍起。
就在瞿阳以为他要拿捏着“朔方郡都尉”不放的时候,他又转换了口气,勾起了唇角,轻松说道,“可见,驻军经年累月不征伐,不迎战,并不是什麽好事。”
“陛下,臣还有一处担忧。执金吾的北军,乃是长安城中的军队主力,执金吾又兼徼循京师,禁备盗贼之职。若是其带着北军八校一走,长安城中一空,到时候盗贼频起,民心易乱。”
萧珣应对道:“禁备盗贼,有缇骑与持戟部队。何况,长安城中除了北军之外,还有南军。南军的卫尉韩恪,亦是大司马大将军故吏,战时在大司马帐下,後又入了大司马官邸,深得信赖。连朕去岁遇刺,想要撤换卫尉卿,他也得大司马大将军力保。朕再怎麽坚持,最後也就是撤换了一个卫尉丞,两个公车司令而已。”
他摇头,似是自嘲,“大司马大将军治下,读书为上,道不拾遗,蔚然成风,怎会出现爱卿所言,执金吾与北军一走,就盗贼频出,长安生乱的情况?”
瞿阳胸口的郁郁之气难平,却也无话可说,从坐席上起身,拱手:“陛下言之有理。臣,依奏。不过,北军中不必八校一起离开。”
“可留,”瞿阳与萧珣的声音几乎一同响起,“长水宣曲胡骑。”
萧珣笑道:“朕与爱卿想得一样。长水宣曲胡骑,北军八校之中,最为精锐,又是骑兵,可,以一当十,自然是要留下,用在更关键的时候。”
瞿阳随即称了告退,却在宣室殿的门槛前,停顿了脚步,回望萧珣良久。
萧珣听闻履声忽绝,擡起了头,目光相接,瞿阳声如寒冰,叹出了一句:“陛下,长大了。”
萧珣浅淡一笑:“这句话,大司马大将军在朕十五岁加冠的时候,就说过了。”
*
户牖半开,朔风刺骨。
帐幔微动,一支小巧的金箭从那里射了出来。
“左右将军,京畿三辅驻军。”帐幔後的人喃喃道。
又是一支箭镞鎏金的箭矢,稳稳地落入了三尺外的青铜的炭盆之中。
竹制的箭身,嘶啦一声,冒出了火星。
“执金吾,北军。”
“瞿清川,你真是无形之中助了我啊。”萧珣把玩着不足两尺的箭矢,冷笑,“你曾为我侍读,如今还在帮我。”
第三支金箭一头扎进白炭里,炭盆中的火星忽然变作了尺高的火焰。
“卫尉,南军。”
火光映睫,他紧紧盯着剩下的一支金箭。
箭出了手。
“长水宣曲胡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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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鸢:鹰
①材官:西汉始置的一种地方预备兵兵种,主要是步兵。
军制仿西汉。
京师军主要由南军丶北军组成。
南军由卫尉统领,负责皇宫宿卫;
北军为中尉(後改执金吾)统辖的京师戍卫部队,後增设八校尉(如屯骑丶越骑丶长水丶胡骑等),兵力达数万,成为中央常备军主力。
文中假设长水宣曲胡骑是最厉害的一支。
想蹭蹭玄学,我又改回零点更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