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鸢倏然想到,初到紫宸阁时,他对自己从头到脚各种挑刺,其中就有“碍眼”这一条。
大约实在是伤眼睛,他回头就让太医令下了猛药,三天之内,务必治好她手上的冻伤。
——嗯,第四天大概又是太常算出来的,阴阳相合的吉日,他照例会来椒房殿。
林鸢无意听见,连长御都和彤史令抱怨,太常是不是老眼昏花,算的这个月吉日,比前几个月频繁了不少?
抱怨归抱怨,长御的唇角翘得老高。二人会心一笑,得出的结论是,陛下到底是年轻,火旺啊。
听到“火旺”,林鸢也暗自点了点头。可不就是肝火旺吗?才会处处找茬。
长御的肝火也是很旺的。
她看见林鸢,横眉怒视了一会儿,概因王福为了主子的眼睛着想,再三向长御叮嘱了,除了紫宸阁的一应事以外,不许再让林鸢干其他的活儿。
咂摸着“碍眼”这个词,林鸢便问:“不是有王禄吗?”
王禄细皮嫩肉,从来都只在宣室内殿伺候,很少做粗活,想来冬天不可能双手生疮。
萧珣摇头:“他磨的墨,太淡。”
“那,还有李顺呢。”
李顺在掖廷多年,什麽都干过,拉过马粪,搬过柴薪,运过热水,力气是很大的,磨出来的墨一定浓黑。
萧珣噙笑,叹道:“他磨的墨,不香。”
林鸢哑然了。
她握着墨锭的手一滞,疑心,他不是用墨写字,而是喝墨汁。
这也罢了,他爱喝就喝吧,同她无关。
转头,却见他的笔尖在“又浓又香”,光可鉴人的墨汁上掠过,蘸了朱砂。
……
萧珣瞧着她不知在想什麽的促狭模样,慢慢地展了颜:“嘶——”
林鸢将布条打了一个更紧的结。
“知道疼了?”
萧珣缓缓吐出一口气:“我是叹,你打结的手艺,真不错。”
“?”
林鸢茫然地望着这个除了紧以外没有任何优点的绳结,又茫然地望了望他。
“能教教我吗?”
“你学打结做什麽?”
她将药与布巾装回了王府医工送来的匣子,偏头问。
“婚仪中,有结发的习俗。夫妻各取一绺头发,系在一起。我学会了以後,将来,就能将头发也系这样一个——”他打量着白布上缠成了麻花的绳结,正色说,“——紧实的结。”
他擡眸看向林鸢,“相互缠绕,一辈子不散。”
“你不是大婚过吗?”林鸢蹙眉,浑然不解,“不会打结的话,那,你那时候打的是什麽结,活扣?”
这话问得煞风景,把萧珣眼里酝酿的深情也杀了一半。
他目光一滞,拂下了袖子:“算了,不急。反正这一旬,你每天都会给我换药,一日三回,我自己看着学就行了。”
林鸢斜睨了他一眼。
方才府医前来送药,她趁机问了伤势,又问了几日能好。
府医答道:“伤口为尖锐暗器所伤,所幸,只是皮肉之伤——”
萧珣轻咳一声,打断:“奈何,划得挺深。”
府医:“……公子用药及时——”
萧珣接过了话:“嗯,我的贴身侍女,每日必会为我及时换药。”
府医点头:“是,勤换药的话,不出三五日——”
“不出三五日,定然不能好。少则得七八九十日。”
在林鸢投来的狐疑的目光里,他摸了摸鼻尖,说,“医工之前已经告知过一遍。”
他又转向医工,“清楚了。你可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