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像。”
她思忖片刻,认认真真解释道,“陛下,你瞧,这对鸳鸯,羽毛鲜亮,羽冠艳丽。所以,这两只,都是公的。母的鸳鸯,是灰羽,没这麽亮丽。”
萧珣的脸灰了,默了许久:“你……怎麽知道这麽多?”
他拧着眉看她,极力思索,为何她见万物都有龙阳之好?
林鸢因为自己的博闻强识,被他看得不好意思:“以前听乡里养鸟的人说过。”
这其实是林榆告诉她的。
还是十三四岁的时候,邻家的阿德送给了她一方的鸳鸯纹绣的帕子,说是跟着乡里绣工最厉害的阿媪学了整整三个月才绣成的。
“三个月?”
才三个月。
林鸢惊呼,“就,绣成这样?”
就能绣得这麽好。
阿德不好意思地垂了眸:“的确没有很好。跟阿媪比起来,实在是差远了。”
林鸢抿唇,试探着问:“你素来做事认真。一定夜以继日,学得很辛苦吧。”
“没有没有。”阿德谦逊道,“一点都不辛苦,我白日里得去学舍,下了学,阿父还常常让我去府衙做些杂事帮忙呢。若是能学的时候多些,我定能绣得更好。”
“是吗?”林鸢恹恹的,指腹下抚过那双羽毛鲜亮的鸳鸯,像被绣花针扎了手,继而扎了心,“这,看着已经很好了。”
阿德匆忙说:“我知道,你不善女工。”
“……哦。”
林鸢把帕子丢回阿德的手里,转头就想告辞。
“我是说,你不会也没事。不要紧的。反正我会了就行了。以後我来绣花,缝衣裳。”
林鸢的眉头拧得愈发紧了:“你给我这帕子,就是为了跟我说这个吗?”
阿德说着说着,脸红成了那对鸳鸯头顶的羽冠,舌头也开始打结了,“我觉鸳鸯很好看。想着你一定也喜欢。所以想送你这帕子。我的心愿,嗯……就是,以後能像这对鸳鸯一样。不,是像这一只鸳鸯一样。”
林鸢还没来得及问,像这鸳鸯一样干什麽?穿五颜六色的花衣裳,戴五彩斑斓的羽毛冠吗?这就是他一个男子,偏去学女工的原因吗?
阿德就将那帕子往她怀里一塞,一溜烟不见了踪影。
林榆晚上看见这帕子,蹙起眉头,深深叹了气。
在林鸢再三追问下,他神色为难地讲了鸳鸯的故事。林鸢当夜就把帕子送还了回去。
回来时,见林榆憋着笑,她于是跺了跺脚,埋怨道:“阿德不是眼神不好吗?连蝴蝶的花纹都看不清,这次看错了鸳鸯的公母,有什麽好笑的?多可怜啊。”
这样想着,不知不觉,舟随风动,已经到了藕花深处。
“这场景,有令你想起来一首歌吗?”萧珣看着她手握兰桨,耳畔的流水都在吟唱着“山有木兮木有枝”。
说罢,他又补充了一句,“一首南方的曲子。”
“……有啊。”
林鸢沉吟了一会儿,偏头看那桨温柔地拂过湖水,双颊在清晨的阳光下微微发红,“曲子中的意境,直到今天见了眼前这般景象,我才明白了。”
“明白了?”萧珣眼睛一亮。
林鸢报以羞赧一笑,轻轻嗯了一声。
她伸手摘了一朵阔大的荷叶。
“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
“……嗯?”
“鱼戏莲叶间。”
林鸢哼吟着这几句,俯在船舷,低头逗弄着一尾红鲤。
“往这儿游,往这儿……鱼戏莲叶……南。”
“快,该往北了,往北去……鱼戏莲叶北,你怎麽不往北边儿去呢?”
她喃喃自语,不亦乐乎。
萧珣看着她的笑眼,擡头落满了阳光,低头映满了水光,不禁也跟着笑了起来。
受她逗弄的鲤鱼忽然从水里跃起,水花溅了三尺高,林鸢避闪不及,惊呼一声,被溅了一脸水。
萧珣笑得前俯後仰。下一刻,忽觉脖子里一凉,定睛只见头顶的荷叶摇摇,水珠连成了串,熠熠发亮,映出了对面人狡黠的双眸。
她作案的荷叶还擎在手上,睫羽上挂着水珠,忽闪忽闪,比他见过的任何一颗星子还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