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金阿银看林榆的眼神,从此更加肃然起敬了一些。
她摸了摸萧珣送给她的青玉簪。
将这玉投入水里,想来并不会比被鬼缠上身更好受一些。
她又端详了林榆从先帝皇陵里捡来,又转赠给了她的玉珩,还有一枚玉环。
霍然想到,这玉要是投到水里了,那鬼岂不是会更加不得安生?
思来想去,林鸢找出了一些缣帛,抄了几段安魂的祝文,又到庖厨去寻了一些吃剩的糕点,揣在了怀里。
只可惜,没有酒。她心道。
下山的路上,琴声听起来更明晰了一些,仿佛还夹着泣声。
琴弦绊住了她的脚步似的。
她一边硬着头皮往前走,一边念起了刚才抄在缣帛上的《招魂》,给自己壮胆。
“魂兮归来,东方不可以托些。长人千仞,惟魂是索些。”①
擡头,长人入目。
山径边上的树,暗黢黢的挺立着,像极了她小时候见过的铜人。
林榆告诉过她,那些都是陪葬的,吓得她再也不敢提捡玉的事了,也不敢再靠近皇陵一步。
林鸢脚底一滑,揣在怀里的糕点骨碌碌滚了下去,不见影踪。
她连忙宽慰自己,没事没事,这些糕点,本来要投入水里,给那些亡魂的,如今只是提早被她们拿走了而已。都一样。
树影在风里摇摇晃晃,呜呜地应和了她的话。
她提高了声音,颤颤念了起来。
“魂兮归来!南方不可以止些。
……蝮蛇蓁蓁……”
天暗了下来,不知远近,传来了沙沙声。
“雕……雕题黑齿,得人肉以祀……”
林鸢加快了脚步,口中喋喋不休,颠三倒四了起来。
“魂兮归来……不不不,魂兮去也,去也,去吧,去吧——”
一只手搭在了她的肩头。
林鸢快吓晕过去了。
好在转头一看,只是一片阔大的凤凰木落叶。
她心有馀悸,捂了捂胸口:“魂兮归去,魂兮归去,不要来找我,千万不要来找我——”
“你是,林——鸢——?”
林鸢眼前一黑,跌倒在了落叶上。
她看见的是废後的侍女。
半年不见,长御的脸依旧拉得很长。
林鸢寻常见她,不亚于见到了鬼。
但此时此刻,她的活人面目忽然变得可亲起来。
毕竟,鬼哪会一脸讶异,带人走之前,还问上一句:
“你怎麽在这儿?”
林鸢被她带到了一个院落。
琴声越来越清晰了。
不是水声,不是冤魂的哀声,的确是琴声。
牖下,昏黄的连枝灯的光晕,勾勒出了一架七弦琴。
上头浮着一个单薄的,白衣的影儿。
脸比白衣还要苍白几分。
头上戴着白玉的华胜。
林鸢的心怦怦怦地跳到了嗓子眼。
原来这里就是昭台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