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就应该丢开莲藕,朝着她的唇亲下去,亲遍她的脸颊,头发,额头,雪颈,然後告诉她,我心悦你,我一早就心悦你。等我来接你,等我来娶你,娶你做我的妻,该多好?
他如今苦笑着对自己说。
那天,宣室殿中,当他终于说出,你是“我心悦之人”时,林鸢提了提唇角,一言不发,跑了出去。
心悦君兮君不知。
而今知道了,她竟是这样可爱,这样得羞。
红唇轻抿,眼角泛红。
羞到不敢再见他。
翌日,林鸢推脱天气太冷,不来御前。
第三日,她推说宣室地龙烧得太旺,不忍让陛下受热,她过意不去。
再一日,她说自己已然教会了李顺磨墨,一定让陛下满意。萧珣闻到了李顺身上的熏香,来自一个塞满了梅瓣的香囊,几乎气笑了。
又一日……
他在宣室实在太忙了,忙着前朝清理瞿氏的馀党,忙着拔擢自己的心腹,忙着赈济边境受了离乱的难民。
繁忙的间隙,他只消想到,她就在偏殿,与自己仅仅两堵墙,一个甬道之隔,那麽,连炭都无需烧,他周身都是暖暖的。隔在中间的墙,不是椒墙,胜过椒墙。
他斜倚向凭几,回想着,她脸颊飞红,欲语还休,跑出殿去的模样,又想起这几夜,西偏殿的灯火摇曳直到凌晨,她定是辗转反侧,寤寐思服,不禁笑了。
“蠢货啊。”他喃喃,盘中的杏仁糕已经被他捏得粉碎了。
是谁告诉她的?
苏婵十五岁离开了长安,她的名字渐渐地消失在了未央宫,见过她的人更是少之又少。
宫中,除了王福,还有谁……
是……瞿清如吧。
瞿清如是认识苏婵的,京城中的高门贵女,多少相识。所以最初,她才会将林鸢送到了他的榻上。
昭台宫与揽月阁,一个在西侧的山麓,一个在东侧的山巅。一个森森幽闭,一个宛若天堑。
那是他以为的,最安全的地方。
瞿氏叛乱的战火,永远烧不到那里,朝廷平乱的兵戈,也不会指向那里。那儿高踞山巅,树丛幽密,甚至听不见出征的马蹄,听不见将士的呐喊。
却让人受了最重的伤。
诛了心啊。
他翻来覆去想过了无数表白心意的话,为什麽头脑一热,脱口而出的,偏偏是那麽一句?
不俗气了吗?不迫人了吗?诗意了吗?风趣了吗?简直是往心口捅了刀子啊。
她後来说,在上林苑的山水之间住惯了,回了未央宫反而不大习惯,所以,身子不适,求陛下允准,歇一些时日。
这话传到了萧珣的耳中,他不觉莞尔,思量着,这避开人的理由真是一日比一日拙劣啊。
一想到,她羞于见他,乃是女儿情态,民间习俗,于是就由着她去了,只派了华仁前去问脉。
他明明在听说了“身子不适”,就急急忙忙起了身,已经走到了西偏殿的廊庑下啊。
一日不见,如三秋兮。已经五日了。
他还委婉地向凌风问了一嘴,凌风以过来人的身份说,他的未婚妻,纳彩之後,就在闺阁之中待嫁,直到亲迎之前,二人都不得见面,这是民间的习俗。
凌风说,民间的大智慧,莫若如是。男女大婚之前,这般若即若离,欲擒故纵,是为了洞房花烛的一刻千金,情难自抑,被翻红浪,缠缠绵绵,难舍难分。
凌风说得一张脸比鸳鸯锦被还要红,萧珣听得一颗心砰砰直跳。
“倘若,没那麽快洞房花烛呢?”他问。
“那也是为了让有情之人确认彼此心意,非彼此莫属。”凌风笑得十分得通透。
萧珣于是收回了迈进西偏殿的脚步,只听华仁回禀,林鸢脉紧,面泛潮红,後面几句没有听清,不过就是没有大碍,无需担忧的意思。
他回想着凌风的话,心头一热,不由点了点头。
他自己也是想着林鸢就弦急脉紧,而面泛潮红呀。
而如今回想起来,前一日,他刚下诏,恢复了苏澹的官身,加赐食邑千户,即日返京。
第二日,这诏书就已经布告天下,传遍了宫墙内外。
尚书令揣度圣意,为苏婵的册封草拟了诏书,也是那日之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