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面面相觑,虚汗涔涔,不敢擡头。
半晌沉默後,听到的,却是御赐白玉璧一双。
“不是给你们的。”
萧珣对上二人极尽讶然的眼神,轻哂,“是赏给王妃。”
“陛下,是否是要着手准备啓程回长安?”公孙诏想到这里,忙问。
“回长安,自是要尽快。”萧珣睨他,“但不包括你。”
公孙诏一愣,就听见萧珣说,“你去边地吧。”
太仆丞以为自己为了驯马,几乎一夜未眠,困意朦胧,而听错了话。
但他很快领悟了萧珣的意思。
他便拱手,又问:“陛下的意思是,让臣去巡行朔方丶五原丶雁门等地?”
匈奴兵戈方休,无论是朔方,五原还是雁门,乃是紧邻的太原,上郡,都是百废待兴。
萧珣离宫之前,布告至郡县的诏书,正是,凡战乱丧生,不能自葬之人,由郡县赐钱三千以葬。战乱导致的鳏寡孤独,匮于衣食者,则由郡县廪食之。
如今距离这一份诏书下达,已经过去了半月,朝中理当遣谒者,巡行边地。
公孙诏心想,一来,淮阳国此番安置灾民,民衆受了安抚,平稳度过灾情,无论是为灾民置草棚,还是编流民入户籍,在光禄卿与自己的主持下,井井有条,也可以用于这些刚经历了离乱丶屋室损毁十之有三的边地。二来,元日一过,春时将至,鼓励垦荒,与免赋之政势在必行。
“回乡啊?想得倒美。”萧珣擡眸看他,嗤笑一声。
公孙诏心中一凛。
萧珣的手指在书案的疆域图上,轻轻叩了叩与那里相去甚远的一处。
“燕国苦寒,你就去那儿吧。”
顿了顿,他又冷声补充道:“骑马去。”
*
淮阳王与世子洗脱了嫌疑,凌风在那行刺的女乐身上发现了诸多疑点。
那舞女除了自己的身世,以及对于淮阳王草菅人命丶轻薄舞女的声声控诉之外,决计不肯再多吐露几个字。
她称自己逃脱不了死罪,也因幼弟身亡,举目无亲,早已失去寄托,一心向死。
服毒不成,试过以头击墙,几度被凌风派去的人拦下。
于是又绝起了食,粒米不进。
凌风干脆听之任之,每日只派人给清水。
那歌女在饿得昏迷过去之时,却胡乱地吟起了一首歌谣。
歌声十分含混,颠三倒四,稀里糊涂。
几个狱卒以及羽林骑,听了好几日,辨出了两句:“易水寒,风萧萧”。
一开始,凌风以为她唱的是“风萧萧兮,易水寒”。
想来,此人是怀了荆轲刺秦王那样的勇气与决心,才会在淮阳国招待朝廷来使的宴席上动手。
何况,用的还是为这首歌击筑的荆轲好友,高渐离刺杀秦王的招数——将手中的琴,做了害人的武器。
萧珣斜倚着凭几,听了凌风的话,不由冷笑:“荆轲刺秦王,图穷匕见,高渐离击杀秦王,以铅灌筑,那都是真刀真枪,为的就是争一个鱼死网破,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凌风听出了弦外之音,同样生了疑惑。
若是如那舞女所言,与淮阳王有深仇大恨,她又怀了必死的决心,为何用的不是致命的武器?
又为何不在开宴之前,淮阳王亲自指点歌舞的时候动手?
怀着这样的疑问,调查她身世之时,一位名字叫做红袖的乐工入了凌风的眼。
乐署中人称,那歌女来了三个月,性子孤绝,不与人交,唯有红袖与她能说得上话。
因这红袖性子爽利,与谁都交好。
“那歌女是淮阳人麽?”凌风亲自来问。
红袖不藏不掖,爽朗笑道:“来我们这儿的人,向来不问来处。来这儿做营生的人,多少有些难处,何必问个究竟,往人伤口上撒盐呢?”
凌风默然,稍许又问,“那,你可知,她尚有父母吗?”
“这儿的人啊,无外乎两种。无父无母,或者是,有父有母。”
凌风身後的羽林骑都觉得这个红袖是在糊弄,手握紧了剑鞘,剑刃泠泠作响。
却听红袖用那尖细的嗓音,悠悠转了个调,叹道,“——却还不如没有。”
凌风提袍而起,冷声讽刺:“花了半日的工夫,问了还不如没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