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耳根子发热,脸面也是薄红,羞恼之外,还有些闷闷的委屈。
不过泪珠子在眼眶里滚了两圈,到底没掉下来。
她没说话,脚步快了些,埋头往市集里头走去。
从“荷衣蕙带”开始,阿德心中就明白了七七八八。
但见二人像是闹了别扭的样子,他不明所以,在中间一时局促。
他自我介绍:“在下刘德,与阿鸢是自幼的乡邻,多年不见,难得回家遇见了,自然要叙叙旧情。不知公子贵姓?”
萧珣不称免贵,只道“姓萧。”
阿德听见是皇姓,见他衣着打扮,低调华贵,随意走着,亦是仪态端方,不像等闲,一下子步态恭谨,端正地行了一个拱手礼,称自己乃是栎阳的功曹。
萧珣没有理他。
“敢问萧公子在哪里高就?”
萧珣气定神闲,这才瞥了他一眼:“靠着祖上恩荫,在京兆领了个闲差。”
阿德更恭谨了一些,等着他说,究竟是什麽差。
谁知那人并不继续。
眼见林鸢拐进了市集,萧珣大步流星跟了上去。
阿德也加快了脚步,继续与这位京兆长官寒暄:
“萧公子看起来与阿鸢相熟,你们二位是怎麽认识的呢?”
“说来话长。”
萧珣的声音不疾不徐,“就不说了。”
他眼见着林鸢只顾埋头走,几年不曾回乡,大约对市集也不大熟悉,没多时,前面已经到了一个死胡同。
林鸢不撞南墙,就回了头。
巷弄很窄,一回身,正与萧珣面对面。
再看,阿德恭谨地垂手立在三尺之外。
萧珣的唇边浮起了淡笑:“你不是说,这西郊的市集中,有玉器铺子卖皇家之物。我好奇得很。”
他笑问,“带我看看去,也好沾些天皇贵胄之气。”
林鸢几乎呕出一口血来。
阿德心中忖得,这位萧公子大约领的是长安市令①的差,秩比千石,是个闲差兼肥差,不是皇亲国戚沾不着边的。
他认真接话:“都是店家为了擡高物价,胡乱说的。不过是有些玉器,来自蜀郡,丹阳,还有河内郡的工官,把贡给皇室用的玉器之外的残次品,送到市集玉器铺子中来卖,牟些小利。乡人们听了也就图一乐。”
他一边带路,一边说,“那玉雕上,刻的龙啊,螭啊,仔细一看,不是少了爪,就是断了角。跟王公贵族们用的,那是差了十万八千里了。”
往前二十步就是玉器铺。
“对了,刘兄是,栎阳的功曹?”
萧珣悠悠地从铺子上捏起了一只“御用”的玉茶盏,左右摆弄着。
听阿德恭谨应了一声,他漫不经心提到:
“我恰与左冯翊的属臣有些来往,听说,左冯翊明日要巡视栎阳,万年等地,查那里三年以来的刑狱。”
他提唇一笑,“看来刘功曹已经准备好了卷宗。不像万年县中的县令县尉,功曹,狱长等人,只怕今夜一晚上都睡不了觉了。”
他馀光瞥着林鸢,于是又给了这栎阳功曹一点面子。
“一见刘兄,我便知是一位能人,阿鸢的眼光,总是错不了。”
他说了一句“粗制滥造”,就放下了玉茶盏,唇边仍衔着淡笑。
阿德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又渐渐涨红,从玉器铺子中出来,又往前走了两步,忽然说:“对了,阿鸢,这两日我虽休沐,但忽然想起来,府衙之中,还有些杂事,今晚得赶着回去。”
不等林鸢回答,他朝萧珣一拱手,“今日有幸结识萧公子,恕在下先行一步,不能奉陪了。”
“真是可惜了。不能好好与刘兄这样的能人相交相谈。”萧珣遗憾地叹息,接着又勾起唇角宽慰,“府衙的事要紧。以後有缘再会。”
阿德刚转身要走,想起来什麽,又停下了脚步,折回来说,“那阿鸢她……”
萧珣打断:“刘功曹既然有事,我自会照顾好阿鸢,把她好好送回家去。不必担心。”
阿德舒了一口气,连声道谢,转身疾走,到了市集巷口跑了起来,一身刻意打扮过的板正深衣,呼呼扬在风里,衣摆溅上了地下的泥,衣袂擦过了肉铺的油。
一转眼,消失在了街角攘攘人群之中。
林鸢蹙起了眉,偏过头,狐疑地问萧珣:“萧公子日理万机,还能知道左冯翊明日行程,是要巡视栎阳县?”
“若不是见了这位栎阳的功曹,一时半会儿,我也想不起来。”
萧珣扬眉一笑,一挥手,叫了混迹在路人中的羽林骑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