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珣一落黑子,东北角上的七八枚白子顿时成了瓮中之鼈,轻易被吞吃入腹。
棋盘上的颜色又干净了些许。
所剩白子一只手就数得过来。
七零八落,毫无章法。
萧珣端起了一旁的茶盏,吹开了茶雾,悠然抿下一口茶。
茶雾散开,只见一粒白子,落在了天元的旁边。
阻隔了东北而来的黑子与中腹相连的路。
天元中腹,易攻难守。
黑子追击白子,步步紧逼。
半开的户牖之下,红泥小火炉上的茶水已经沸了又沸,茶雾被夜风卷着,弥散在屋里。
棋盘上,也是云烟缭绕,扑朔迷离。
中间的白子,在黑子的追及中,始终十分醒目,慢慢与边隅看似随意零落的白子连成了一线,看上去成了天堑。
萧珣落子的速度,变得越来越慢。
黑子腻在了手心之中。
因为追得太急,白子看似一直逃亡,在你追我赶中,始终处于被动,却忽然一个倒挂金鈎,反扑到了东北角上合围着的黑子腹地中。
东北位上的黑子,因为吃过了白子,角部形成了一大片空。
倘若方才在此处补上一手,黑子将成铁眼,成为真正的铜墙铁壁,无法撼动。
然而就在那个时候,白子忽转向了黑子天元中腹。
中腹只差两步,就能形成一边倒的局势。
萧珣猜得,林榆是故意在东北角上弃了七八子,来降低他的警惕,因而将全副心思都放在了天元中腹。
东北的黑子那样一个断点,于是就留到了现在。
此时白子长驱直入,直刺黑子的眼位要处。
恰似一剑封喉。
萧珣深吸了一口气。
茶烟,夜雾,翻滚入喉中,一阵凉,一阵热。
东北角上的二十馀黑子,因为无法再做成眼,已成死局。
中腹之上,黑子也陷入了僵局。
黑子还远远算不上输,优势却在一点一点消弭。
对弈之人却是最先被击溃的。
平旦的第一束光从半开的户牖中照了进来。
萧珣将手中的黑子掷在了棋盘上。
这枚黑子弹到了天元位。
那里已经空空,就在一刻之前,天元位上的黑子被白子吞食。
这枚黑子接着反弹,跳到了天元星位附近呈包围之势的白子中间,又向上蹦起,被林榆接到了手中。
林榆看着手心里的这枚黑子,唇边浮起了淡笑。
东方既白,他的面色已然疲惫,眼神却被那一道清浅的光束照亮,神采奕奕。
“萧公子,承让。”他朝萧珣拱手。
“棋艺不错。”
萧珣吐纳了一口气,半晌,才浅浅提了提唇角,“林夫子的棋,是受教于何人?”
“萧公子谬赞。在下棋艺,是自己看书,随便琢磨的。何况,刚才三局之中,输给了萧公子两局,怎敢称自己棋艺不错?”
“随便琢磨?刚才我观林夫子的书架,并无一卷讲弈棋之道的书,林夫子的棋艺,是从兵法中琢磨出来吗?”
灯油快要燃尽,昼光还没完全亮起,屋室昏暗,萧珣背窗而坐,眼眸弯弯,眸色深不见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