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榆微怔,继而一笑:“萧公子真是高看我了。三尺棋盘上,怎敢卖弄自己读过一两卷兵法?”
“都说棋局与用兵相类。”
萧珣摆弄着棋盘上的黑白子,“三尺之局,为战场也。陈聚士卒,两敌相当①。”
不一会儿,眼前的棋盘重新变成了一开始,东北角的黑子合围着六七枚白子的形势。
萧珣把一枚白子放到了刚才林榆下过的位置,缓缓说,“善动敌者,形之,敌必从之,予之,敌必取之。”
林榆笑问:“萧公子精通兵法,知道我弃子,是故意所为,怎麽还会取之?”
萧珣没说话,又将一枚黑子放在了他方才所下的位置,将那些白子四面合围了起来。
“能而示之不能。你先负我两局,又在第三次棋局一开始,让我的黑子连吃了白子二十几,让我放松警惕。所以,到了这个时候,你能断定,你若予之,我必会取之。”
林榆低笑了起来。
萧珣又转向了东北位合围过来的棋子与天元中腹之间的位置,把中腹上的棋子也摆成了一开始的棋局:“其实,这里才是制胜的关键。刚才的,都不过是声东击西的招数。”
林榆在他摆棋盘的间隙,为二人添了茶,抱起胸,饶有兴致地听着。
萧珣指着天元的位子上的一枚黑子:“天元之位,在棋局的最中央,易攻难守,落下一子,可牵制四边,亦会受四边落子的影响。
“兵法之中,有一个词,叫做‘衢地’。”
萧珣的手指在棋盘的中腹之地,虚虚地划了一个圈,“衢地,乃诸侯之地三属,先至而得天下之衆者。也就是多国交界,立场却不明朗的地方。”
他指了指黑子中间的断口处。
“所以,切断了这衢地之军,与东北边而来大军的交会联合,就使此处失去外援,交而不得合,散地则无战。
“东北的军队失去了势在必得的盟友,外援,定然人心不齐,此时若能攻其不备,那麽,这场仗,就有了胜算。”
“如此,才是制胜的关键。”
萧珣擡眼看着林榆,似笑非笑,“林夫子,我说的,对吗?”
林榆略一沉吟,垂目笑道:“萧公子,在下听得有些糊涂了。你说的,到底是棋,还是兵?”
萧珣笑了笑,没回答,也没有擡眼:“那你且继续听。”
接着,他把天元附近的黑子,一枚一枚,换成了白子。
这是棋局最後的样子。
不过白子更多了一些,黑子挤在了白子边隅,寥寥无几。
林榆的目光闪了闪。
萧珣慢悠悠道:“上兵伐谋,其次伐交。衢地倒戈,白子胜算变大,纵观大局,不必再往东北之地费一兵一卒,就已经赢了。”
“在下不才,是越听越糊涂了。没记错的话,方才萧公子所执为黑子。”
林榆浅笑着问,“此时复盘棋局,不该寻求黑子的破局之法吗?”
“黑子,无局可破。”
萧珣看向棋盘,伸手,在黑子断口上的位置上,轻轻叩了叩,“只要白子落在此处。”
他的面上露出了狡黠的笑,“这是第三局了。我要的,正是黑子的死局。”
林榆眉头微蹙,摩挲着茶盏,擡眸:“看起来,这个断口,是萧公子特意留给我的了?”
萧珣端起了一旁的茶盏,哈哈笑了起来。
林榆欠了欠身,吐出了一口气:“从第一局,到第三局,萧公子下了那麽大一盘棋,原来,我才是那颗棋子。”
“这,果然也不是棋局。”他扫过棋盘,指尖轻轻叩在棋枰上,“是兵局,或是,时局?”
萧珣唇边浮了笑,边抿茶,边说:“淮阳国中那日夜宴的刺客的底细,光禄卿正是靠着林夫子的相助,查出来的。林夫子难道还猜不出来,始作俑者吗?”
萧珣看他神色淡漠,避而不谈,勾起唇角,添了一句:“林夫子不愿妄议政事,但是事关淮阳国。淮阳王与世子待林夫子不薄,如今淮阳国被人当了靶子,先有乱民充作灾民生乱,後有歌女行刺嫁祸。这一重重罪名,若是坐实,纵然不至于致命,但也会元气大伤。林夫子难道无动于衷?”
林榆望向了棋盘的东北角:“是燕。”
萧珣点了点头。
林榆又指了指中腹的位置:“淮阳是衢地吗?”
萧珣眼中含了赞许的笑意:“燕国派人在淮阳国兴风作浪,正是意图挑拨淮阳国与朝廷的关系,意在让朝廷动去国的心思,从而将淮阳王逼反。”
“陛下既在淮阳之时就已经查得了乱民与刺客的由来,想必已经还了淮阳王与世子一个清白。草民听小妹说起过,陛下在查访了淮阳的乐署之後,曾向王妃赠了一双白玉璧,以彰君子白璧无瑕的德行。淮阳王与世子,对陛下明察秋毫之末,感激涕零。如此,朝廷与淮阳国之间既无误会,亦无嫌隙,燕国的挑拨,可以说,并没有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