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缓缓吐了一口气:“安平翁主,她,不像是会用这样下作手段的人。她知道你会在筵席散後,来这个地方?”
林鸢摇了摇头,稍许,用手支着额头,慢慢说:“还有陛下。陛下,他也来过这儿。”
“阿鸢,这酒壶不像是宫中之物。”林榆盯着酒壶。
林鸢讶然,闻声望去。
林榆解释:“这壶上雕饰,是菡萏连枝,别具一格,技艺超群,若是宫宴用的,想必是一整套的龙凤百谷松鹤纹样,不会有这样独树一帜,鹤立鸡群的吧?”
“宫外来的……”
林鸢喃喃,极力思忖,“凡是陛下的入口之物,都会有内侍查验,试毒。陛下对这些,向来很小心。尤其是宫外来的。可没有人查过毒。那麽……可能那人,那个带酒来的人,只能是……身份不一般,很不一般。却又不是豫章王妃,淮阳王妃那样,身份高却深受忌惮。带酒来的人,得是常常出入宫禁,深受信任之人。深受……陛下信任的人。”
她脑海中不断盘旋着萧珣诏书上的那句话,“情若共胞,如鸳与鸯”。
接着,脑中又挤入了豫章王妃看安平翁主的眼神,安平翁主倾翻的酒卮,浓郁得化不开的愁绪。
还有,王福说过的话,“丞相与大长公主的女儿,是自小认定了要做皇後的”,“跟天子比,其他人当然都是凡夫俗子了”。
他愿与她情若共胞,视她为姊姊,可是她愿意吗?
……
林鸢思绪凌乱,头疼难耐,而腹中的火仍在不止不休地烧灼着,又从腹中向上窜。
她口干舌燥。
迷离之中,她想起了一个润泽的梦,和那梦里面的甘霖。眼皮一合,就是萧珣的影子。
春日的梦里,他捧着她的脸,渡了甘霖,渡了蜜水。
她捂起了脸,泪从指缝间溢了出来。
“陛下,陛下,他说他一会儿来找我。他能不能快些来,救我,救救我们?”
周遭寂静,只能听见二人极力压抑着,却压抑不住的喘息声,似乎比飘渺入耳的乐声还要响。
时辰过得很慢,天边的日轮在方壶山的顶上,一寸一寸地坠下。
门外似乎传来了脚步声。
又一听,是渺远的乐声里多了咚咚的鼓声。
好像有推门声。
再一听,是船随风动,震了直棂窗。
“阿鸢。”
好像是萧珣的声音。
他似乎还在问怎麽了。
林鸢以为自己神志不清,听错了,却觉得自己的身子好像落入了一个冰凉的怀抱里。
她慌乱地一抓,抓住的是玄袍的衣领。
“阿鸢,你怎麽了?这儿是……”他看见了林鸢裙子上的斑斑血迹。
“我,我中了药。”
她面若桃瓣,泪光点点,虚汗涔涔,娇喘微微。
双手的灼热,隔着三重衣衫透过来,萧珣下意识觉得不妙。
“药?是什麽药?”
林鸢嗫嚅着,因为难忍,因为委屈,因为怨恨,她咬着唇,说不出话。手指陷在他的衣裳里,不停发颤。
“难道是……”萧珣迟疑着开口。
“是合欢散。”
萧珣闻声转头,只见林榆衣衫凌乱,头发汗湿,坐在船舱的一角。
萧珣三步并作两步朝他走了过去,一把揪住了林榆的衣领:“你做了什麽?!”
林榆因药的作用,没有什麽力气,挣脱不了萧珣。
萧珣另一只手用力拍开了他合着的手掌,那块沾满了血的玉卮碎片就从掌心中滚落了出来。
林榆冷冷睨他,伸手指了指桌案上的酒壶:“我还想问你呢。你让阿鸢来这里等你,这案上的酒里头,为什麽有这种药?倘若,今日和阿鸢在一处的,不是我呢?”
萧珣盯着那壶酒,心中一下子明了了前因,面色倏忽冷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