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官更是在惊恐间一把握住了腰间的大刀,发出当啷当啷几声异响,那是颤抖地刀刃撞击刀鞘的声音。
这突然出现的声响,似乎惊扰了屋内的几人,白经率先从眼前震撼血腥的场面中清醒过来,不由自主地看两眼身旁两股颤颤的副官。
副官和他对视了一眼,使劲又咽了口唾沫,视线下意识地偏离那挂在墙上的物体,打量起这间屋子来。
这是一间典型的客栈後厨,竈台丶砧板丶水缸丶一应俱全,甚至角落里还囤着些散落的白菜,竈上还咕噜咕噜冒着热气,似乎烧着开水或者浓汤。厨房中除了刚进来的夏兵,早已站了三个人,此时这三人纷纷转过脸来,看向门口这几位不速之客。
那是一个带着皮帽,身穿厚实棉服的中年人,一个捧着托盘,一手血迹,脸上一条诺达伤疤的年轻人,还有,一个独眼丶阴沉,脸上带着残忍之色的老人。
白经看着那老人空洞洞的有眼,如幽深的巨口般,脑中陡然炸现一个久远的场景。
中年人翻飞的手腕如翩翩飞舞的蝴蝶般,从椒香的烤猪上切下一片片薄如蝉翼的肉片,用片树叶盛着,递到一名靠坐树杆闭目养神的女子面前,女子一身染血的铠甲上还沾着敌人的肉末,红的白的,她鼻子都动了动,并不睁眼,却准确地接住了那叶片,拈起一片猪肉扔进嘴里,咀嚼了几口,五官肉眼可见的柔和了下来,似乎很是满意。
“喏,给你。”
“莫大哥,我就说你对小白最好吧,这热乎的烤猪,你就光顾着他了。”
“滚滚,要吃自己拿,你毛都长齐了,还要人照顾?”
“哈哈,莫大哥说得没错,你又不是缺胳膊少腿,不会自己动手啊。”另一个爽朗些的声音插了进来。
“怎麽不是,你没看到我这腿都被打折了吗?”
啪~的一声,伴随着啊~的一阵杀猪般的嚎叫,还有个幸灾乐祸的音调。
“就这点小伤,扯着蛋啦,叫得跟鬼嚎似的,就你这胆气,怎麽做我前锋营的兵。”
“赵不易!你给老子过来!你别跑!老子今天不打断你的腿就不姓孟!”
“哈哈哈,你个死瘸子,还想追上我?”挑衅的声调如飞入林间的清风般飘飘忽忽地远去。
“还不快拿着,臭小子,你有口福,这是你莫大哥祖传的杀猪刀法,肉切下来薄而不柴,鲜嫩多汁,啧啧啧。”
鲜嫩多汁~
白经脑中的画面逐渐远去,最终视线定格在地面上腥臭冲鼻丶层层叠叠的片片拇指大小的肉片上。
那是什麽时候的事情来着?
他的思维有些许的迟钝,好像许久许久了吧,那时候,将军带着前锋营的他们刚打完了好几场胜仗,那时候,邺城还没有被冲天的烈焰焚烧,那时候,他们三千多个兄弟,都,还在……
白经擡起头,看向那独眼的枯槁老人,喉咙中沉沉吐出中含了许久的一句。
“莫大哥……”
※※※
夕阳染红了云霞,风雪渐停。
一队几十人的队伍踩在厚重的雪地上,发出格叽格叽的声响,没有来时的意气风发,这一堆人脸上阴沉,似乎提不起力气一般,透着股萎靡的气息。
副将回头看了眼垂头丧气地走在队伍中间的思芹几人,他们几个人是在客栈後院的柴房被找到的,五个人被五花大绑捆成粽子般被堆在柴房角落,身上还压了几大捆的茅草,也不知道是怕这几个人冷死了,还是准备一把火给他们烧了。
想到今日那地狱般的场景,他忍不住缩了缩脖子,身子轻轻打了个寒颤。
“白将军,我们这是?回去了吗?”那客栈的事情,就不管了?
“嗯。”白经低沉地应了一声,又接着道:“明日啓程,回凉城。”
“啊?”副将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呼:“那,陛下要的人,不找了?”
白经沉默了一阵,不由自主回头看了眼。
“不用了。”
他脚步不停,心中却响起个沙哑凄厉的声音。
“他连将军的坟都敢刨,还有什麽做不出来?!”
“将军的仇,自有我们去报!”
“墨羽营不会效忠他,我们生是将军的人,死是将军的鬼!”
“你个卖主求荣忘恩负义的小人,以後莫要出现在我面前!”
白经蓦地停住了脚步,身後衆人为之一顿,许久,就在衆人不明所以的目光中,他又重新拔起陷入雪地下的靴子,重重踩了下去。
咯吱~
“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