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在最后一次停军休整时,从萤将簪子抵在颈间,威胁着要自尽,大闹了一场,终于逼得谢玄览现身与她见面。
当囚车里只有二人相对,从萤眼眶通红地望着他:“同行了一路却不肯见我,若论心狠,我比不过你。”
谢玄览说:“马上就要见到你的晋王殿下了,还来见我做什么?”
“谢玄览!”
从萤怒极,扑到他身上,狠狠咬在他腕间。谢玄览没有阻止她,甚至没有蹙眉说疼,只是趁机将她手里的簪子夺下,与她间所有尖锐的利器一并除了。
他说:“戴罪就要有戴罪的样子,省得你吃饱了撑的,还有力气闹什么自尽。”
从萤逼问他:“你到底是打算做什么?”
谢玄览笑了:“整个大周都知道我要造反了,晋王妃又何必装作难以置信,一遍遍相问。”
从萤说:“你若真想造反,必然会徐徐图之,不会在西州留宣驸马这样大的隐患,这一路上避免与各州驻军交战,你就不怕皇位还没坐稳,身受内外夹击吗?你不是看不清形势的人,所以你一定另有目的。”
谢玄览不肯与她说实话,扭头就要离开马车,从萤却从身后死死抱住他,浑身都在颤抖,哽咽声穿透了他的轻甲,震得他的心也一阵一阵地缩紧。
从萤落着泪恳求他:“不要去云京,不要去,我们就此私奔好不好?”
谢玄览闭了闭眼,沉默了一瞬,然后冷酷无情地将她的手指一根一根掰开。
他说:“不好。”
第127章逼宫
大军停在鬼哭嶂,因从前来此地剿过匪,所以谢玄览对这里的一切都很熟悉。
他独身站在崖顶,向下能俯瞰蓄势待的军队,向远处能眺见云京城隐约的轮
廓。也许此时的云京城内无人安眠,都在咒骂他狼子野心,但谢玄览不在乎,他的目光凝视在手里握着的半面古旧铜镜上。
若是有人看见这一幕,也许觉得他疯了,因为他正对着镜子说话,仿佛自言自语。
若再仔细观察,会觉得是自己疯了,因为镜中所映的那张谢玄览的脸,与持镜的他神情各异,不见战主杀伐的凌厉冷峭,反而是温和深沉的,仿佛是被锁在镜中的另一个灵魂,也许是因为月光的缘故,脸色也比镜外人更苍白一些。
镜中人说:“……她在贵主面前立过军令,举荐你做西州统帅,保证你不生反心。如今你挥师围京,我实不知她该如何向贵主交代,只怕她重蹈前世的覆辙,唯一死以谢心中愧疚。”
谢玄览闻言冷冷一勾唇:“那是你犯下的错,与我无关,我是不会遂她的意的。”
“看来你另有打算。”
“你不是号称筹谋过我、知我如知己吗,难道猜不出来?”
“猜是猜得到,只怕你临了舍不得这条性命。”
“你不必激我,反正我已遭她所弃,生无聊赖,死有何惧,起码死了还能得人惦记,不像你……”
像他如何,谢玄览没有说完,心里默默叹息一声。
其实平心静气想一想,晋王比他更可怜。这位可是实打实被从萤抛弃了十五年,穷尽机缘求来这一世,中间却被另一个自己阻隔着。
倘若谢玄览死了,晋王同时失去来处与归处,必然也活不了。
不仅如此,也许会如绛霞冠主猜测的那般,他在此世存在过的痕迹会被天道抹除,从此无人记得他。
世间有多少人或为情意殉身,或为身后名赴死,可见比起死亡,更可怕的是被有情人遗忘,泪落而不知何故,不会在她心里留下一丝痕迹,不会在世上留下只言片语,如这夜里吹过山崖的风,拂过便散了。
思及此,极为难得的,谢玄览对镜中这位前世之魂生出些许同情。
他有些别扭地出言安慰镜中人道:“有一就有二,说不定还会有下一世,到时候你我再分辨名分……嗯,也许是三个也说不定。”
晋王却道:“不会有下一世了。”
他薄抿的嘴角轻轻扯起,这笑意令谢玄览觉出几分熟悉,却一时记不起是什么场景。
“因为我所求并非与她白善终。”
而是盼她能得偿所愿,不必受任何人的桎梏,唯问本心地活一次。
谢玄览闻言有些出神。
她的所愿与本心……
“只盼这一回,那人能对得起阿萤的期望。”
*
第二日一早,谢玄览率大军列临云京城下。
云京并非寻常城镇,也有二十四卫与十万禁军,只是前些日子朝堂动荡,大部分兵权皆揽于晋王手中。
如今十万火急的时候,晋王却托辞称病,不肯出兵御敌,亦不肯将虎符交出,态度显得十分暧昧。
淳安公主屡请他不至,不敢再指望他,昨夜就派臣僚到各世族府上借调府兵和家丁,此时他们陆续返回,个个神色难看,想来不仅没有借到兵,还得了好一番的羞辱。
甘久恨恨道:“墙头草,随风倒!这些没骨气的东西,是打量着谢三能成事,怕得罪他,连为臣的忠义都忘了!”
淳安公主说:“他们不肯借兵给本宫,势必会借兵给谢相。”
甘久变了脸色:“那他们岂不是要里应外合?不好,殿下,咱们先从密道出城去封地躲一躲吧,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将来集结各地驻军,与驸马会合后再回京杀贼!”
公主摇头:“今日之局势,皆是本宫心慈手软、偏听偏信之错,本宫岂能抛下父皇独走?来人,取本宫披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