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阎王(六)
我仓促爬起,骂骂咧咧道:“你有病啊!拉我干吗?我自己会躲!”
瓜子暴跳数下,再次跪倒,呼哧呼哧喘着粗气,看得我一阵心疼;再看熊图,仍躺在原地,不禁有些来气:“还赖在地上干吗?快起来想办法!”
熊图没动,发出一声低叹。
“你叹什麽气?”我轻踢他一脚,埋怨道,“你知道我为它耗掉多少积蓄,托了多少人情吗?”
熊图闭了闭眼睛:“看出来了。”
“喟,”我皱眉看他,“你没事吧?”
“你——”熊图苦笑着睁开眼,“能不能拉我一下?”
矫情……我俯身拽了他一把。
熊图坐起,观察瓜子伤处,未及捆扎的麻布早被蹬得散落在地,他定睛看了会道:“伤口渗出的血已转成殷红,应该没事了。”
我不禁松了口气:“没事就好,谢了。”
熊图又道:“不过——”
“不过什麽?”我不耐烦地问。
熊图掠了我一眼,面上露出一种难以啓齿的神情:“瓜子它……要生了。”
这不还没到预産期吗?!
我大惊失色,绕向马後,果然瓜子两股之间已有细流涌出。
我跺脚道:“还愣着干什麽?快去捧些干草来!”
熊图起身走出马棚,忽又回首:“干草在哪?”
我恼火道:“你说你成天在院子里转的什麽劲,干草在哪都不知道!西边那间小屋就是!”
熊图来来回回搬了数趟干草,我寻隙将干草垫到瓜子身下,折腾了好一会,瓜子终于躺倒发力。我又抱了一捧干草来到墙角,分作两堆,正要喊熊图过来坐,却见他站在原地,不停地用衣袖揉拭眼睛。
我走过去,一巴掌拍落他的手:“迷到了?”
“嗯。”
“闭上眼睛,蹲下来点。”
熊图屈膝闭目,我在围裙上擦了擦手,两指捏住他的上眼皮翻转,凑近吹了两下,松开手问:“好了没?”
熊图垂首,声如蚊蚋:“好了……”
我又赶去看我的瓜子,马尾之下露出一截白色的胎膜,能看清内里两只微微颤动的小马蹄。虽是早産,産程倒也不慢,我略心安了些,靠回墙角,盘膝坐下。
熊图慢吞吞挪到另一堆草前,我白他一眼:“坐呀!”
熊图靠边坐下,看向瓜子:“这是降格的军马,体质上佳,不会有事的。”
我“哼”了一声:“你说得倒是轻巧,有事我就亏大了。”
熊图迟疑着道:“若是有事,把我的那匹黄骢……抵给你好了。”
我不屑道:“你那是骟过的,我才不要!”脱口方觉不对,连忙找补,“你的马。”
熊图的脸红到耳根,讪讪接口:“那,那我带你去军马场,再挑一匹中意的便是。”
“谁稀罕?!”我更为不悦,“瓜子自到我家来,我喂的是最好的草,白日梳毛,夜晚加料,精心养育半年,早就养出感情了。别的马,如何能比?你这人——是不是从来没用心养过活物?”
熊图静默半晌,缓缓道:“抱歉,我不应如此说话。”
“行了,行了。”我盯着瓜子动向,烦躁地挥了挥手,“是我喊你帮忙,本不该与你聊这些,你别往心里去。”
不知过了多久,小马终于娩出;我悬着的一颗心,也终于能够落下,揉着发麻的腿脚,想起钓鱼未归的林钟,不禁十分恼火。
我捡起地上的匕首丶蛇药,恨恨道:“臭小子,出门这麽久,竟然不跟我说一声!”
熊图亦站起身,不经意问道:“林钟他——也是青娘子救回来的?”
“嗯,八年前上山采药捡到的。”
“他看上去——似乎也不比槐序丶封峤大多少,为何他俩都喊他叔?”
我皱眉看他:“你什麽意思?”
“没别的意思,”熊图旁退半步,“只是有些好奇。是你让他们管林钟叫叔的吗?可也没见林钟管你叫姐呀。”
“熊伯通你够了!”我吼道,“绕着弯子说我年纪大是吧?!”
熊图摆手,退至围栏边:“不是,不是,你不要误会!”
我瞪着他道:“你多大了?”
熊图愣了一下,回道:“快三十了。”
“什麽叫快三十了?你属什麽的?”
“属兔。”
“嗬!这不已经三十了吗?”我斜眼打量他,“真是看不出,你竟然与韦大人同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