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意思是——我看上去比济周年长?”
“不然呢?”
熊图面色有些崩裂:“济周要年长我半岁,错看我与他年纪的,除了你,再无旁人。”
“是吗?”我心气稍顺,拉开他身後的围栏,“许是熊大人威震西南,平日里听到真话的机会不多。”
熊图不语,缓步走出马棚,朝里屋行去,行至拐角处,突然身形踉跄。
我急忙伸出手臂,托了他一把,嗔道:“你这人——身子骨是纸糊的吗?”
熊图用衣袖掩口,低咳数声道:“不是……”
“我扶你进屋吧。”
“不用。”
我觑他神情颇不自然,额际似有微汗,便转到他身前,正对他道:“手放下来,我瞧瞧。”
熊图垂眸,维持着原来的姿势没有动弹。
我“哼”了一声,用匕首挑开他的衣袖,果不其然,前襟交领处有斑驳的血迹洇出。
回想这些天,每日三餐,好吃好喝供着,原盼着再养上几日,便能把人送走……眼下却——
我吸了口气,郁闷道:“伤口匝开了,我给你重新包扎。”一拧身冲进封峤屋子,翻拣出敷药丶衔枚搁到桌上。
熊图抱臂环胸,倚在门口问:“能不能——等封峤回来?”
“不能!”我一口回绝,“他见了你的伤,定会追问缘由,届时你如何应对?告诉他是我撞的?”
“我便说——是我自己不小心……”
“这合理吗?”我拍着桌子,不耐烦道,“快点!弄完我还要煮饭。”
……
处理完伤口,熊图轻吁:“青娘子包扎手段,堪比军医。”
我从箱笼里取了干净衣物扔给他:“我亦无他,惟手熟尔。谁承想——‘西南半壁’这麽多年都不安生呢?没想到今天这手活,会用在大人身上。”
熊图攥着衣物,哑声道:“是我的错,我对不住你——们……”
我收拾停当,往门外走:“大人恪尽职守,为国镇边,何错之有?‘对不住’这三个字,就更谈不上了。天下太平是衆生共业,边境安宁亦如是,不是哪个人担得起的。”
临晚,客栈的人陆续回转。槐序和封峤见到初生的小马,端是开心坏了。他俩从见到小马驹的第一眼,便开始商量名字,待到夕食结束,也未曾商量出结果。我暗忖:这两人以後若是养孩子,起个名非得打起来不可……
小两口争执不下,见熊图一直旁听,便过去讨主意。“半吊子道士”告诉他俩——小马生于立冬之前,不如唤作“冬冬”,且早産的马儿能否度过首个冬天,至关紧要,多喊一喊,方利于破谶。二人竟深信不疑,道过谢後,乐呵呵地去後院择马草了。
月上中天,林钟仍坐在阶前饮酒。自打他钓鱼晚归,我俩尚未说过一句话。为免积怒伤身,临睡前,我打算骂他一顿消消气。许是察觉到我走近,林钟突然起身。
“站住!”我喝道,“这麽晚了,你又要去哪?”
林钟晃了晃手里的酒葫芦:“酒喝完了,去加一些。”
我上前,一把夺过葫芦:“天凉了,少喝点!”
林钟双眼,亮似寒星,瞧着我道:“再来一杯?”
我恍惚了一下,厉声道:“一滴都别想,回屋睡觉去!”
“冬长冬短”的念叨声中,很快到了立冬。
这一日朝食,旁人俱是咸菜配粥,惟有我面前搁着一碗加了“斗鸡公”的鱼汤面。
槐序笑道:“干娘,岁岁年年,大吉大利!”
封峤亦道:“姑,生辰喜乐,万事顺意!”
我提着筷子愣住,倏而想起今年小阳春来得早,竟然与我的生日撞上了。
槐序又道:“干娘,这碗面是林叔特意为你做的,你快吃吧!”
我瞥了林钟一眼,扶额道:“我可谢谢你们了。前两年就与你们说过,以後别给我整活这些,我是真的不想记得自己的岁数。你们倒好,年复一年地提醒我。”
槐序瘪了瘪嘴,小声嘀咕:“干娘,你好扫兴哦!”
封峤轻扯槐序的衣袖,示意她不要说话。
我有些後悔方才所言,一时也不知如何找补。
尴尬之际,熊图笑道:“家人相伴庆生,这样的福气,不是谁都有,换作是我,求之不得。”
槐序好奇地问:“熊大人,没人陪你过生日吗?”
“是啊。”熊图的笑声透着落寞,“在意的人都不在了,自然就无人在意了。”
槐序同情道:“那你来我们客栈,我让封峤下面给你吃啊!”
封峤颔首称是。
熊图低咳一声:“当真?”
“那当然了!”槐序笑问,“大人的生辰是哪天?我给你记着,到时候你直接过来就好!”
“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