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麽意思?”唐拂衣蹙眉,她隐约觉得这一答案并不难理解,但脑子里却又好像蒙了一层白雾,怎麽都驱散不掉。
陆兮兮眨了眨眼,似乎对于唐拂衣的这种迟钝也是十分不解。
“如果我是她,你敢这麽对我说话,我肯定先去皇後那儿告你一状。”陆兮兮说着,脸上又浮起一丝坏笑,“或者,你俩刚刚离那麽近,我直接往地上一趟,说你推我,再哎哟哎哟叫唤几声,怎麽着你都得吃点苦头。”
“我随随便便就能弄死你了,还搁这儿跟你费口舌吵架干什麽,我脑子坏啦?”
“……”唐拂衣抿了抿嘴,她沉默了一会儿,没有接这个问题,只是反问她:“兮兮,你觉得……”
“哎哟别,你可别叫我兮兮,听着怪恶心的。”陆兮兮一脸嫌弃的连连摆手,“我要不是当初要入宫寻思找个好听点的名字也不至于改这麽个名字,你还是叫我老三吧,亲近一点。”
唐拂衣翻了个白眼,继续问她:“你觉得我能救小九出来麽?”
“你要听实话还是好话?”陆兮兮问。
“实话。”唐拂衣答。
“那我可不知道了。”陆兮兮就地坐在了一张桌子上,“你刚也听见了,大昭寺就算是抓了她那侍女也不敢用刑,不敢用刑必然是什麽都审不出来,什麽都审不出来早晚有一日要放人。但那位试药处的姑娘可不一样,那地方哪怕是个身体健壮的男人进去都要掉层皮,更不要说她一个瘦弱地十二岁孩子,真的不一定能撑多久。”
“所以其实能不能救她关键不在你,在那小公主愿不愿意帮你救。而且我觉得小公主这个状态明显只是在和你赌气,要我说你与其搞这种幺蛾子,不如花点心思找一盏灯去说点好听的求求她靠谱些,她不就喜欢那玩意儿?哄高兴了应该就有求必应了。”
“……”
唐拂衣有些无力地垂下眼,一时无话。
她想陆兮兮说的大约是没错,苏道安向来是善良的。
她既然会在那日出手救下小九的性命,想必也不会抗拒将她救出试药处的提议,
可唐拂衣也不明白自己在想什麽,又或许她只是,还没有做好睁开眼,去直面这一现实的准备。
陆兮兮坐在一边看了她一会儿,叹了口气,走过去勾着唐拂衣的手臂拉她一同做到了主坐前的台阶上。
“阿苡,你实话跟姐说,你是不是就是因为那一箭,想报复那安乐公主,所以才这麽做的?”她言语直接,语气却比方才温柔了许多。
陆兮兮比唐拂衣大了两岁,当年在扰月山庄刚认识的时候,两人还都客客气气的“阿苡”“姐姐”的互相叫着,那个时候陆兮兮常把什麽“姐罩着你”这种话挂在嘴边,後来两人都发现对方不是什麽“好人”,也就都不再客气。
而今日面对这样的状况,陆兮兮又觉得自己还是需要先给自己找一个合适开口的立场。
唐拂衣没有反驳,只是低着头,算是默认了她的说法和她为自己找的“身份”。
“陆老三。”她压抑着哭腔轻唤了一声,“我……我有点难受,也不知道要怎麽办了,你安慰安慰我吧。”
她的尾音轻飘飘地,散到冰冷的空气中,越发悲伤。
“唉……”陆兮兮又叹了口气,“这事儿我先前一直不提,是因为有些话从我嘴巴里说出来我也觉得多少有点站着说话不腰疼的意思,所以我也就这麽一说,你呢,也就这麽一听,若是觉得没意思,也别放心上,就当我放屁就完事儿。”
“其实吧……我觉着,王老这事儿你要怪到安乐公主的头上,挺没道理的。”
她深吸了口气,斟酌着开口,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变得平和。
“如果你非要怪到她头上,那也不是不行,你找机会杀了她报仇便是。今日你们二人单独在房中呆了这麽久,最开始那公主喊人的时候,我在外头拦着那二人,就是想着或许可以给你制造一个机会,但开门後我发现,你甚至很明显都没有産生过类似的想法。”
“王老这个人你比我了解,戎马一生,殚精竭虑。扰月山庄何等世外桃源,他本可安享晚年,可为了家国和百姓,他还是踏出了柴门。如此一身铁骨,在那种情况下,就算苏氏不射那一箭,他也绝不会独活。”
“造成这种结果的从来不是那简单地一箭,而是南唐君主的无能。”陆兮兮顿了顿,小心翼翼观察着唐拂衣的神色,“从王老再度被甲的那一刻起,他就注定会战死沙场,这是他自己也愿意付出的代价。而苏氏出于自己的立场射那一箭,亦是再合理不过。”
唐拂衣弓起身子,将头深深埋进自己的双膝之间,发出沉闷而嘶哑地呜咽。
“阿苡,其实……”陆兮兮顿了顿,“有句话,姐不知道当说不当说。”
“说吧,你说吧……”唐拂衣断断续续的开口,泣不成声。
陆兮兮眼中亦有悲伤,她伸手搭上唐拂衣的肩膀,五指稍稍用力扣住,试图用这种方式给她传递一些力量。
“我虽未见过当时的情况,但若真如你所言,那样大的风雨,那样刁钻的角度,那样严密的防护,一箭毙命。”
她的声音坚而不冷,洒脱又坚定。
“你说那是冷箭,可这世上能射得出如此一箭的人恐怕挑不出第二个。如果注定难逃一死,相比死在那些无名之辈手中,死在这举世无双的箭下,倒也不算太亏,不是麽?”
呜咽声渐渐止息,唐拂衣低垂着头,没有答话。
良久,她才终于红着眼直起身子,却没有去看陆兮兮,只是神情呆滞地望着前方。
“可是陆老三。”她开口,“我已……回不了头了。”
“何需回头?”
唐拂衣转头望向陆兮兮,却见她冲自己挑眉一笑。
“我可没说要让你回头,不过是想开一点,心里头也舒坦些。”她握拳轻轻撞了一下唐拂衣的肩膀,“怎麽样,要不要考虑考虑听我的,带点好东西去哄哄人算了?”
“你若实在心里那道坎儿过不去,那就面儿上先装一装,咱先解决了眼前的事儿再说呗?”
灯花“噼啪”爆了两下,身着红色官服的女子撑着脑袋坐在阶上,神情复杂,久久未有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