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孙明依旧是一身素雅,神情悲悯,指挥仆从卸下更多的布匹。
依旧是劣质麻布,但颜色似乎……稍微顺眼了一点?他依旧高声宣扬着“免费赠予”、“分文不取”,但眼神却时不时地扫过那些死寂的工坊和谷民麻木的脸,带着一种审视和探究。
谷民们如同泥塑木雕,冷漠地看着这一切。没有人上前,没有人哀求,甚至连愤怒都没有了。夏侯家的米?
长孙家的布?不过是延缓死亡的毒药,或是死后裹尸的破布。有什么区别呢?
然而,这诡异的“馈赠”并未结束。
下午,又有车队驶来!这一次,是运送铁料和煤炭的!
车上插着的,是依附于司徒家和南宫家的小商号旗帜!价格低得惊人!
几乎是半卖半送!带队的小管事脸上堆着近乎谄媚的笑容,不断解释着“东家慈悲”、“体恤灾民”、“不忍见技艺失传”。
紧接着,甚至有盐商的伙计,推着小车,带来了限量供应的、价格“优惠”的官盐!
沉寂的山谷,被这接踵而至、看似“雪中送炭”的车队搅动。
但谷民们的反应,并非感激,而是一种更深沉的、毛骨悚然的恐惧。
他们远远地看着那些堆积起来的物资,如同看着洪水猛兽。
“他们……他们想干什么?”
“刚断了我们的生路……现在又送东西来?”
“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肯定有更大的阴谋!”
“是不是……是不是那坑里的邪祟……逼他们这么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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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邪祟……邪祟要我们这些东西有什么用?它是不是……想要别的?”
流言和猜疑如同黑色的藤蔓,在死寂中疯狂滋生蔓延。这突如其来的、诡异的“善意”,比之前的冷酷绞杀更令人不安。
它像一张柔软而粘稠的网,正悄无声息地撒下,让人看不清方向,无处着力,只能在莫名的恐惧中慢慢窒息。
炼铁坊内,李老栓和几个老伙计,看着角落里那堆司徒家送来的、乌黑亮的精铁锭,和旁边南宫家送来的、质量上乘的煤炭,脸上没有丝毫喜悦,只有浓浓的忧虑和警惕。
“师傅……这铁……这煤……”年轻的徒弟声音颤,“收……还是不收?”
李老栓布满老茧的手,拿起一块精铁锭,又掂了掂一块煤块,眼神复杂至极。
他猛地将铁锭重重砸在铁砧上,出“当”的一声巨响,火星溅起!
“收!为什么不收!”他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狠厉,“他们送来的,不是善心!是裹着糖衣的砒霜!是想麻痹我们!想让我们放下警惕!
想等我们放松的时候,再给我们致命一击!”
他环视众人,眼中燃烧着不屈的火焰:“他们把铁和煤送来,不就是觉得我们没了工坊,没了家伙,就是没了牙的老虎吗?做梦!”
“把炉子给我点起来!把风箱拉起来!把火烧旺!”他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在空荡的工坊内回荡,“他们送铁,我们就打铁!他们送煤,我们就烧煤!不打农具!不打家具!就打刀!打枪!打箭头!把家伙造得越多越好!越锋利越好!”
“他们想让我们当温顺的绵羊,等着被宰割!我们偏要露出獠牙!就算死,也得崩掉他们满嘴牙!”
“对!李师傅说得对!”
“打铁!造家伙!”
“跟他们拼了!”
压抑到极致的怒吼在几个老工匠胸中爆!沉寂多日的炼铁坊,再次被点燃!
通红的炉火倔强地燃烧起来,映照着几张布满皱纹、汗水与煤灰、却写满决绝的脸庞!沉重的风箱被奋力拉动,出沉闷而有力的呼啸!
炽热的铁块被钳出,在铁砧上承受着千锤百炼,出震耳欲聋的、如同战鼓般的锻打声!
火星如同愤怒的精灵,在昏暗的工坊内疯狂迸射、飞舞!
这锻打声,这火光,在这片死寂绝望的山谷里,显得如此突兀,如此悲壮,又如此……充满力量!
……
山谷深处,隐秘的山洞。
篝火的光芒勉强驱散一小片黑暗。阿狗在王锤子怀里昏睡,呼吸微弱,小脸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
那柄柴刀静静躺在一边,冰冷死寂。
商铭靠坐在岩壁下,双眼紧闭,仿佛入定。
但他所有的感知,都集中在那块紧握在手心的玉佩上。
玉佩冰凉,裂纹依旧,但内部那沉稳有力的搏动,如同大地深处传来的心跳,一声声,清晰地传递到他的意识深处。
这搏动,与初晓谷内那零星响起的、充满不屈意志的锻打声,仿佛产生了某种遥远的共鸣。
【外部环境扫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