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他突然轻笑,那麽难的日子,到底是靠着什麽度过的呢。
然後,司幽想起了一张脸,那个如同水中倒影一样,和自己无比相似的脸。
女修见儿子对自己的问罪没有任何反应,而愤怒的情绪正在人群中发酵,她听到她们指责着司幽身负疫鬼之名不安分守己,还妄图拐走颛顼未来的希望。
于是她仰起头,擡起手,朝悠悠青天看了一眼,转动手腕凝成一截锋利的冰刃挥向台上之人。
噗呲——
冰刃穿透身体,轻易地像木俎上的鱼肉被石刀切碎。
“司幽,你知错了吗?”她继续朗声道。
藏在人群身後的鱼蝉浑身颤抖,她试图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连擡手的力气也没有,光是站在那里,目睹一切,就好像耗尽了生命。
司幽其实根本听不清母亲的质问,他的思绪居然已经飘忽回那座用尽一生都要逃离的穷阴山上了,在那些闪烁的过往画面中,他听到那个熟悉的声音轻轻叫着他的名字,他很想再看一眼她的脸。
于是司幽努力擡起头,尽管这个动作会让他绵絮一样的身体流出更多的鲜血,但是穿越人群重重,他竟然真的看到了那张脸。
“你又来了,我就知道。”
他低声呢喃。
只是看起来似乎无比的悲伤。
是的,司幽忍不住想,那些痛苦的,孤单的日子,只有鱼蝉是他冰冷的生命中唯一的火光。
後来的一切发生得太快,人群中忽然响起一个男人激愤的声音,他高喊着“杀了他!”“杀了这只不知悔改的疫鬼!”,然後族人们轰乱起来,推搡间,一个年纪尚轻的女孩被挤上了台,她神情茫然地看着四周,就像根本不清楚眼前的状况,却在下一秒神色骤变,梦魇了般,对着台上的司幽举起了手,无数尖细的冰锥从她掌心射出,扑扑簌簌落雨似的刺穿了他单薄的身体。
台下传来高呼,他们高喊着这是主神的意志,女修的声音竟被淹没在震天的喊声中。
那具雪花一样的身躯正在人群灼热的视线里一点点消融,积血汇成小河堆在他的膝下,直到最後一丝生气流尽。
当所有人都以为事情到此结束的时候。
司幽的尸骨之上却骤然腾出一股无比阴邪的黑气,它如滚滚浓烟气势汹汹地遮云蔽日,阴霾一般将整个颛顼部族笼罩其间。
刚才还沸腾的人群倏忽冷了下来,随之而来的是极大的恐慌惊惧。
所有人都听到那个熟悉的声音盘旋在头顶,带着让他们无法忽视的阴戾和丧胆销魂的怒气留下一句此後都会萦绕万年的诅咒。
“吾名司幽,以此身此骨,三魂七魄消做恶咒,势要颛顼後人世代乱lun!仇敌相通!永生永世!不得安宁!”
在场之人都被黑气吓得肝胆尽裂,两股战战,唯有女修,目光怔怔地盯着台上的尸骨喃喃自语。
“你真的,是疫鬼?”
到这里,过往的历史就算进入尾声,整个颛顼笼罩在惊惧之下,他们理所当然的认为此果皆是疫鬼被首领冤杀从而化作了煞气。
浊气上涌,鱼蝉觉得喉头一紧,呕出一口淤血。
她呆呆地盯着那股黑气逃离广场上方,瞳孔骤缩。
不是这样的。
鱼蝉想要张嘴,黑色的血液却再次涌出。
不是这样的。
就在刚才,她亲眼见到空中降下一个透明如气的白色影子,在司幽咽气之前钻入了他的身体,而後黑气出,恶咒现。
这件事并非如此简单,可是竟然无一人察觉。
“不是。。不是这样的…那不是司幽!”
“他放弃了…他早就放弃了…”
所以才在濮阳界内拦下了她。
所以留给她的最後一句话只是让她好好活下去。
他早就预见了自己的结局,并且坦然接受。
她跌坐在地上,用尽最後的力气撕心裂肺地喊道,声音却同溶进水里一样不到半米就尽数消散,没有人听到她的哭声,没有人看到她的绝望和无助。
除了夏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