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府深处,一间原本用来存放杂物的偏僻地窖,此刻已被临时改造为森严的审讯室。火把插在墙上,跳动的光芒将人影拉长,扭曲地投在冰冷的石壁上,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潮湿的霉味和淡淡的血腥气。
慕容文远并未亲自参与审讯。他深知自己现代人的思维和道德底线,未必能适应这种黑暗而直接的较量。他将审讯工作全权交给了面色冷峻的三叔公和一位曾做过刑名师爷、后被苏家聘为清客的老先生——冯先生。
他则与苏清婉、苏玲珑坐在隔壁一间临时收拾出来的小房间里,通过墙上一个巧妙隐藏的窥孔,观察着地窖内的情形,同时听着冯先生不时出来低声汇报进展。
最先被提审的是那个吓得几乎失禁的小贩。几乎没费什么力气,只是三叔公那把沾着血的短叉在他面前晃了晃,他便如同竹筒倒豆子般全招了。
他名叫李二狗,确实是城南一带走街串巷卖海鲜的小贩。几天前,一个陌生男人(正是那个使短叉的汉子)找到他,给了他十两银子,让他每隔一日黄昏时分,去城西鱼市那间破板房,从一个老渔夫那里取一点“海货”,然后送到城南“顺记”货栈,交给一个右手缺了一根手指的管事。他根本不知道取送的是什么东西(每次都是用油布或竹筒密封好的),也不知道对方是什么人,只当是些见不得光的私货买卖,贪图钱财便答应了。
“右手缺一根手指的管事?”文远立刻捕捉到这个关键特征,“清婉,顺记和永昌号货栈,可是赵家的产业?”
苏清婉凝神思索片刻,肯定地点头:“确是赵家暗中控制的产业之一,挂名在一个远房亲戚名下,平日主要存放些来自南洋的香料和皮革。”她眼中寒光一闪,“缺指管事……我好像有点印象。冯先生,麻烦让李二狗仔细描述一下那管事的样貌。”
经过李二狗磕磕巴巴的描述,再结合苏家的情报网络,很快,那个管事的身份被确认了——赵元丰夫人陪嫁过来的一个心腹老仆,姓钱,因早年一次意外断了右手小指,后来被派去管理赵家一些不太见光的产业。
线索,开始清晰地指向赵家!
接下来审讯那个使短叉的汉子则困难得多。这人是个硬骨头,任凭三叔公如何用刑,只是破口大骂,拒不交代姓名来历,更不提主使之人。
然而,经验老道的冯先生却从另一个角度找到了突破口。他仔细检查了汉子的随身物品——那对精钢短叉、身上的衣物、甚至鞋底的泥土。
“姑爷,大小姐,”冯先生拿着一块从汉子鞋底刮下的、带着些许腥味的黑色淤泥,低声道,“您看这泥。明州城内多是黄土或沙地,此种黑淤泥,腥味尤重,倒像是……海边红树林或者废弃盐田特有的淤泥。”
文远心中一动:“附近可有这样的地方?”
“有!”苏玲珑立刻接口,“城东二十里外,有一片早已废弃的盐田,因为地势低洼,常年积水,形成了大片沼泽和红树林,附近除了几个破败的渔村,几乎无人前往,地形十分复杂隐蔽!”
“很可能那里就是他们的一个巢穴!”文远断定,“三叔公,暂停用刑。给他治伤,喂他吃饭,然后……把他放了。”
“放了?”苏清婉和苏玲珑都吃了一惊。
“对,放了。”文远眼中闪烁着算计的光芒,“但要在他身上做点手脚。玲珑,你有没有办法,弄到一种味道极其特殊、不易察觉、但能让人或者猎犬追踪的药粉?”
苏玲珑眼睛一亮:“有!我以前弄到过一种海外传来的‘千里香’,无色无味,人几乎闻不到,但对经过训练的细犬来说,味道极其明显,能持续数日不散!”
“好!悄悄撒在他内衣或者伤口包扎布上。然后故意制造点混乱,让他‘侥幸’逃脱。”文远冷笑道,“他身受重伤,必然要逃回巢穴求救或躲藏。我们只需远远跟着‘千里香’,便能直捣黄龙!”
“妙计!”苏清婉赞道,“如此一来,远比严刑拷打问出的更可靠!”
计策已定,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便是审讯那个黑衣人。
此人肩头的箭伤已被简单处理,但失血加上疼痛,让他脸色苍白如纸。然而他的眼神却依旧冰冷桀骜,仿佛受伤被困的不是自己。
冯先生没有用刑,只是让人将他牢牢捆在椅子上,然后搬了把椅子,坐在他对面,慢条斯理地泡起一壶茶。
“壮士何必如此固执?”冯先生吹了吹茶沫,语气平淡如水,“你肩上的箭伤,虽不致命,但若不及早用上好金疮药,溃烂炎,废掉一条胳膊是轻的,性命堪忧啊。”
黑衣人冷哼一声,闭目不答。
“老夫观你形貌气度,并非寻常江湖匪类,倒像是行伍出身?或是某些大家族培养的死士?”冯先生仿佛在自言自语,目光却锐利如刀,扫过黑衣人虎口的老茧、站坐的姿势,“可惜啊,一身本事,却为虎作伥,干些见不得光的勾当,如今落得这般田地,你背后之主,可会来救你?恐怕……只会急着灭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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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衣人的眼皮微微颤动了一下,依旧不语,但呼吸似乎急促了一丝。
冯先生也不急,慢悠悠地品着茶,继续道:“你可知你此次要对付的是谁?明州苏家。或许在你主子眼里,只是区区商贾。但你可知,苏家大小姐与致仕的林翰苑林老大人府上关系密切?苏家赘婿慕容文远,更是深不可测,能未卜先知,屡破尔等奸计。尔等此番行动尽数失败,人员被擒,你以为,蔡大人还会保你们吗?恐怕第一个要除掉的就是你们这些办事不力的弃子!”
“蔡大人”三个字一出,黑衣人猛地睁开眼,瞳孔骤缩,虽然立刻又恢复了冰冷,但那瞬间的反应却没有逃过冯先生和窥孔后文远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