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民们退去后,破屋周围陷入了短暂的寂静。
丫丫依旧靠在顾云初怀里,小声地抽噎着,瘦小的肩膀一耸一耸,仿佛要将积攒了多年的委屈都哭出来。
顾云初没有阻止她,只是轻轻拍着她的背,任由她宣泄。
夜宸默默递过来一张干净的帕子,赤练则叉着腰,对着村民离开的方向做了个鬼脸,慧觉低垂着眼睑,诵念着安抚心神的经文。
哭了许久,丫丫才渐渐止住哭声,抬起红肿的眼睛,怯生生地看了看顾云初,又迅低下头,小手无意识地绞着衣角。
“还怕吗?”顾云初轻声问。
丫丫犹豫了一下,轻轻摇头,又点了点头,小声道:
“有点……但是,有娘亲在,不怕。”
这句依赖的话,让顾云初心中微软。
她牵着丫丫的手,走到水井边,用清水重新给她擦了脸。
经过刚才那一遭,丫丫似乎有了一些微妙的变化。
她不再像之前那样完全被动地接受照顾,而是会小心翼翼地、试图帮忙。
比如在顾云初收拾破屋时,她会努力抱起一根比自己还高的枯枝,踉踉跄跄地想要帮忙生火;
在夜宸削木头时,她会蹲在旁边,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偶尔递上一块合适的木片。
她的眼神里,除了怯懦,开始多了一丝细微的、想要靠近和参与的渴望。
这天下午,顾云初坐在屋外一块相对干净的石头上,丫丫挨着她坐着,小脑袋几乎要靠在她手臂上。
“丫丫,”
顾云初看着远处灰蒙蒙的天空,状似随意地问道,
“你以前……一个人晚上住在哪里?害怕吗?”
丫丫身体几不可查地僵硬了一下,低下头,声音更小了:“就……就住在那里。”
她指了指那间半边塌了的破屋,“害怕……有老鼠,还有……声音。”
“什么声音?”
“就是……就是有人说丫丫是灾星……说丫丫害死爹娘……”
丫丫的声音带着颤抖,那些夜晚的恐惧仿佛再次袭来,
“还有……有时候,会觉得好冷,心里空空的,好像……好像要被什么东西吃掉了……”
她描述得语无伦次,但顾云初却听懂了。
那不仅是生理上的寒冷和饥饿,更是精神上被孤立、被诅咒、被某种无形负面能量侵蚀的感觉。
“那现在呢?还觉得冷吗?还听到那些声音吗?”顾云初引导着她。
丫丫抬起头,看了看顾云初,又看了看旁边正在擦拭长剑的夜宸,以及在不远处练习控制火苗大小的赤练,还有闭目诵经的慧觉。
她轻轻摇了摇头,往顾云初身边又靠了靠,汲取着那份令人安心的温暖:
“现在……不冷了。有娘亲,有爹爹,有赤姨,有觉叔……那些声音,好像……也远了。”
她顿了顿,像是想起了什么,小声补充道:“就是……有时候睡着了,还会梦到……”
顾云初明白了。
白天的安全感正在建立,但长年累月形成的梦魇,并非一朝一夕能够驱散。
那些深植于潜意识的恐惧和自我否定,才是“毒种”最顽固的根基。
她需要更深入地了解丫丫内心的伤痕。
“丫丫,”
顾云初的声音放得更柔,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告诉娘亲,你最难过的是什么时候?”
丫丫沉默了许久,久到顾云初以为她不会回答。
就在顾云初准备放弃时,丫丫却突然开口了,声音带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悲凉和麻木:
“是……是阿花婶家的狗死了的时候。”
顾云初微微一愣。
丫丫继续小声说道:
“那只大黄狗……它以前看到丫丫,也会叫,但是……但是它生病的时候,躺在草堆里,丫丫偷偷去看它,它没有叫,它还……还舔了舔丫丫的手。”
她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哽咽。
“后来,它死了。阿花婶说,是丫丫克的,说丫丫碰了它,它才死的……她用棍子打丫丫,打得特别疼……丫丫没有想害死大黄……丫丫只是……只是觉得它很可怜……”
她终于忍不住,眼泪大颗大颗地掉下来,不是嚎啕大哭,而是那种无声的、压抑到了极致的悲伤。
“还有村头的小草……丫丫每天都会偷偷去看它,给它浇水……可是后来,它也枯死了……二牛哥说,是丫丫看多了,草才死的……”
一件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在村民恶意的解读和归咎下,都成了压垮这幼小心灵的巨石。
顾云初听着,心中寒意渐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