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发火
谢霁和只下半身围着一条浴巾,上身赤裸着,似乎是算到她要走,来不及擦,头发湿得往下滴水,在胸前蜿蜒出一道道细小水痕,再滑过腹肌,最後隐没。 他的身材练得恰到好处,肩宽背阔,但没有粗脖子;六块腹肌,不是夸张的沟壑纵横。 这麽一个热衷于雕琢自己——换而言之,就是自恋——的人,如果不是遇到她,估计很难有人绊他进爱河。 看清他的样子,方群玉立即别开眼,“你不是说送我回去吗?” 谢霁和轻笑了声,笑的是,又不是没见过,甚至还摸过,抱过,装什麽不好意思呢? 他反问:“你死死地抓着我的衣服不放,我怎麽送?” 她反应很大:“不可能。” 避他还唯恐不及,怎麽可能不放他走。 “方老师,你对自己的酒品很没数啊。”谢霁和故作遗憾,“早知道就录下来了。” 方群玉深吸一口气:“就算是这样,你也不该把我带——” 他打断她:“收留你一夜,房费三百,记得结给我。” 一夜? 她想起什麽,摸了摸身上,又四下找,在床头柜上看见自己的手机,忙捞来看时间。 他房间的窗帘拉得严实,不漏一丝光进屋,她全无所觉,竟然已经早上七点多了。 且顾不上计较他把她随便丢到床上,还讹她三百块钱这件事,方群玉问:“我闹钟呢?” 工作性质的缘故,她手机从不开静音,以免错过电话,早上有一串催命似的闹铃,防止赖床不起——具体点说,是宋老师的工作习惯影响的她。 谢霁和不以为意地说:“太吵了,我关了。” “谢霁和,你自己可以任意妄为,读书时想翘课就翘,想抽烟就抽,现在也是,想跑到这来开店就开,但麻烦你不要自以为是,搅乱别人的正常生活好吗?” 一连串的排比,令他皱了皱眉。 没人敢这麽当面刺讽他,但比起方群玉的胆大,他更少见她发火。 名字里带“玉”的人,似乎从一出生起,身上就带着父母的某些期望,譬如温婉…
谢霁和只下半身围着一条浴巾,上身赤裸着,似乎是算到她要走,来不及擦,头发湿得往下滴水,在胸前蜿蜒出一道道细小水痕,再滑过腹肌,最後隐没。 他的身材练得恰到好处,肩宽背阔,但没有粗脖子;六块腹肌,不是夸张的沟壑纵横。 这麽一个热衷于雕琢自己——换而言之,就是自恋——的人,如果不是遇到她,估计很难有人绊他进爱河。 看清他的样子,方群玉立即别开眼,“你不是说送我回去吗?” 谢霁和轻笑了声,笑的是,又不是没见过,甚至还摸过,抱过,装什麽不好意思呢? 他反问:“你死死地抓着我的衣服不放,我怎麽送?” 她反应很大:“不可能。” 避他还唯恐不及,怎麽可能不放他走。 “方老师,你对自己的酒品很没数啊。”谢霁和故作遗憾,“早知道就录下来了。” 方群玉深吸一口气:“就算是这样,你也不该把我带——” 他打断她:“收留你一夜,房费三百,记得结给我。” 一夜? 她想起什麽,摸了摸身上,又四下找,在床头柜上看见自己的手机,忙捞来看时间。 他房间的窗帘拉得严实,不漏一丝光进屋,她全无所觉,竟然已经早上七点多了。 且顾不上计较他把她随便丢到床上,还讹她三百块钱这件事,方群玉问:“我闹钟呢?” 工作性质的缘故,她手机从不开静音,以免错过电话,早上有一串催命似的闹铃,防止赖床不起——具体点说,是宋老师的工作习惯影响的她。 谢霁和不以为意地说:“太吵了,我关了。” “谢霁和,你自己可以任意妄为,读书时想翘课就翘,想抽烟就抽,现在也是,想跑到这来开店就开,但麻烦你不要自以为是,搅乱别人的正常生活好吗?” 一连串的排比,令他皱了皱眉。 没人敢这麽当面刺讽他,但比起方群玉的胆大,他更少见她发火。 名字里带“玉”的人,似乎从一出生起,身上就带着父母的某些期望,譬如温婉,高洁,美丽。 她向来是和气的,柔静的,哪怕被他招惹,顶多在事後挟私报复,叫人以为她没有脾气。 原来不是没有。 方群玉不带停顿地说完,气息乱了,胸口微微起伏着,她下床,开门,正好迎面碰上要来找谢霁和的冯见山。 “方老师,早上……” 最後一个字被震天响的关门声吞没。 冯见山不由自主地咽了下口水。 有点被吓到了。 方群玉瞥他一眼,没打招呼,步履匆匆地走了。 谢霁和刚套上衣服,门从外面被推开,他以为是方群玉去而复返,却是冯见山。 他系扣子的动作顿了下,又恢复如常。 冯见山一开口就是不中听的话:“我去,你把人姑娘强了?生那麽大气?” 谢霁和心里本来就烦躁,没好气道:“滚。” 冯见山“啧”了声,“我确实是要滚了,这不来跟你说一声麽。” 谢霁和视线往他身後扫,“齐瑜呢?” 他表情几不可察地僵了下,谢霁和当即懂了。 昨夜喝到後半场,冯见山醉得说话颠三倒四,攀住旁人的肩一顿叽里咕噜。 农家乐做吃饭住宿的生意,不是节假日,空房间多得是,谢霁和给齐瑜丢了张房卡,她道了谢,把这醉鬼扯走了。 成年男女共居一室,有酒的助兴,你情我愿,发生点什麽实属正常。 但谢霁和没兴趣八卦。 “等你俩摆酒,我送两份礼。” 冯见山的脸拧作一团,“你这话跟判我死刑有什麽区别?” 谢霁和不着调地说:“你带个男人回去,转移矛盾,就没人催你婚了。” “把我爷爷气死,下一个死的就是我。” 谢霁和睃他一眼,“在你那种家庭里,要麽死,要麽结婚,tobeornottobe。” 冯见山“呵呵”笑了两声,又冷下脸,“不好笑。” “你有没有想过,你究竟是抗拒婚姻,还是因为心态上不想担责,又不愿承认是懦夫,而欲盖弥彰地标榜自己是不婚主义。” 冯见山叹气:“谢老板,难得糊涂啊,人可以聪明,但说话太直接,容易招人厌的。” 谢霁和难免想到几分钟前,他简单一句话把方群玉惹恼。 冯见山手机响了,他的一夜情对象兼准未婚妻齐瑜来催了,虽然前缀有自相矛盾之嫌,但也正暗合他应对她的心情。 他给谢霁和留了最後一句话:“不要看别人的事清如明镜,到自己就手忙脚乱了,不管你做了什麽,把美女气跑就是你的错,好好哄。” 谢霁和是不会低头认错的种,何况他也不认为这麽一件小事用得着大动干戈。 他一笑置之。 第一天,他没追上方群玉,待冯见山走後,他坐在後院喂鸡; 第二天,他约了三两个人,驱车去不远处的水库钓鱼,一坐就是大半天; 第三天……第三天他坐不住了。 …… 那天方群玉出了「霁色」後,随便从路边搭了辆摩托回状元中学。 初一的上课时间是八点,但她作为班主任,要提前半小时到教室盯学生早读。 她设了班长和课代表,她还抱着一丝希冀,他们能管理班级——在她才走到楼梯口,就听到沸反盈天的动静时,彻底烟消云散。 语文课代表是个小姑娘,站在讲台上,脸都涨红了。底下的同学聊天的聊天,打闹的打闹,几乎没人理她。 坐在教室後排角落,认真看书的何兴珠反而显得格格不入。 看到她现身,他们互相提醒,很快安静下来,一个个眼里还闪着狡黠兴奋的光。 像是不那麽怕她,只是惮于她班主任的身份。 方群玉额角的太阳xue突突地跳。 方群玉还在骂他们,就打上课预备铃了。 第一节课不是她的,她只能收声,回了办公室。 紧接着,方群玉又挨骂了。 “这栋楼就方老师你们班最吵。”彭雅君资历深,又是组长,自然有资格说她,“纪律这麽差的班级,成绩怎麽搞得好?” 方群玉应是。 “你是年轻老师,不能抱着和学生处朋友的心态,注意你们是师生,要摆出严肃丶威严的态度来,才管得住学生。” 方群玉弱弱地说:“我批评过他们了,在我面前他们还是会老实,但我不在,他们就闹。” “你多注意班里那些爱起哄丶插嘴的刺头学生,单独叫到办公室聊聊,如果依然没有效果,上课的时候就把他拎出来……” 彭雅君和她说了许多。 方群玉之前在霖城重点中学,许多家长从孩子读小学,甚至幼儿园便开始疯狂鸡娃,升学竞争越来越大,故而学生的自主性很强,她更多的是费心力在提高成绩方面。 到禾青当班主任,教学重点则变了,她那一年的经验也就难以派上用场。 方群玉虚心倾听。 彭雅君怕她面皮薄,把她叫到办公室外面的走廊上。 一个正要去上课的中年男老师路过,以玩笑的口吻说:“方老师,你昨天上哪儿风流去了,一晚上夜不归宿啊。” 方群玉紧赶慢赶来教室,没空回宿舍换衣服,身上还有淡淡的酒气。 她敷衍笑笑,没答。 男人姓蒋,教方群玉班上的数学,大腹便便,如八月孕肚;头发稀稀拉拉,如冬日草野;眼袋丶脸颊丶下巴向下耷拉着,一副休息不足的模样。 一开口,发酵得酸臭的,令人窒息的烟味朝人扑来。 有时听他说话,方群玉都得屏住呼吸。 “你也就是没有成家,等将来嫁了人,哪还能这麽玩哟,男人不喜欢爱玩的老婆的。” 说罢,他便带着书和“小蜜蜂”深藏功与名般地走了。 彭雅君看她的眼神也有点奇怪,但没说什麽:“好了,方老师你明白就行,你去忙吧。” 纵使已经成为一名老师,有编制的,在长辈眼里体面丶轻松的人民教师; 纵使明知道不会再因为诸如打扫卫生之类的小事没做好,被告状到宋知兰那儿,再挨一顿教训。 方群玉仍有一种,学生时代犯了错,被老师批评的不自在感。 方群玉当了二十多年学生。 她却不知道,教她的老师到底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