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卫生巾互助箱
方群玉中午没和周善她们去吃饭,回宿舍洗澡换衣服的时候,从口袋里摸出身份证。 她怔了一下,只当谢霁和良心发现,随即抛之脑後。 下午有节体育课。 乡镇学校没条件搞太多花样,体育器材室里只有篮球丶跳绳等几样器材,老师带着学生做会儿广播体操,然後放学生自由活动。 这种课原是最不需要操心的,结果体育委员跑到办公室,告状说:“方老师,何兴珠不肯去上课。” 方群玉去教室一看,何兴珠坐在座位上,盯着面前的书本发呆,脸色有些苍白。 正值青春期的女孩多少有点敏感,有些事不愿意叫别人,尤其是男生知晓。 方群玉让体育委员先去上课,走过去,弯下腰,尽量和小姑娘平视:“兴珠,为什麽不去上体育课?” 何兴珠咬着下唇,小声说:“我不想去。” “之前你不是都在正常上课吗?” 方群玉试探性地问:“有同学欺负你,还是不喜欢老师?或者,是不是身体哪里不舒服?” 她注意到,她说到最後时,何兴珠的眼神闪了闪。 方群玉干脆蹲了下来,以低一级的姿态,试图消解何兴珠的难为情:“假如你真的不舒服,我帮你和体育老师请假;但是如果没有,老师希望你不要缺课。” 何兴珠的声音更小了:“我出血了……” “哪儿?”方群玉上下扫视她一番,“老师带你去医务室。” 何兴珠急道:“不要!” “为什麽不要?生病受伤了就得看医生,还是说你在撒谎?” “我没有。” 面对何兴珠挤牙膏似的反应,方群玉的耐心濒临告罄:“兴珠,和老师说实话。” 像是被她的语气吓到,何兴珠讷讷地开口:“下面……出血。” 下面? 方群玉拉何兴珠起来,看见她的校服裤子後染了一点儿血迹。 她问:“出了很多吗?” “嗯,我擦了,还是一直流,就只能用纸垫着。” 何兴珠扁着嘴,像是要哭了:“方老师,我是不是生病了?” …
方群玉中午没和周善她们去吃饭,回宿舍洗澡换衣服的时候,从口袋里摸出身份证。 她怔了一下,只当谢霁和良心发现,随即抛之脑後。 下午有节体育课。 乡镇学校没条件搞太多花样,体育器材室里只有篮球丶跳绳等几样器材,老师带着学生做会儿广播体操,然後放学生自由活动。 这种课原是最不需要操心的,结果体育委员跑到办公室,告状说:“方老师,何兴珠不肯去上课。” 方群玉去教室一看,何兴珠坐在座位上,盯着面前的书本发呆,脸色有些苍白。 正值青春期的女孩多少有点敏感,有些事不愿意叫别人,尤其是男生知晓。 方群玉让体育委员先去上课,走过去,弯下腰,尽量和小姑娘平视:“兴珠,为什麽不去上体育课?” 何兴珠咬着下唇,小声说:“我不想去。” “之前你不是都在正常上课吗?” 方群玉试探性地问:“有同学欺负你,还是不喜欢老师?或者,是不是身体哪里不舒服?” 她注意到,她说到最後时,何兴珠的眼神闪了闪。 方群玉干脆蹲了下来,以低一级的姿态,试图消解何兴珠的难为情:“假如你真的不舒服,我帮你和体育老师请假;但是如果没有,老师希望你不要缺课。” 何兴珠的声音更小了:“我出血了……” “哪儿?”方群玉上下扫视她一番,“老师带你去医务室。” 何兴珠急道:“不要!” “为什麽不要?生病受伤了就得看医生,还是说你在撒谎?” “我没有。” 面对何兴珠挤牙膏似的反应,方群玉的耐心濒临告罄:“兴珠,和老师说实话。” 像是被她的语气吓到,何兴珠讷讷地开口:“下面……出血。” 下面? 方群玉拉何兴珠起来,看见她的校服裤子後染了一点儿血迹。 她问:“出了很多吗?” “嗯,我擦了,还是一直流,就只能用纸垫着。” 何兴珠扁着嘴,像是要哭了:“方老师,我是不是生病了?” 方群玉哭笑不得:“傻姑娘,不是病,你是来初潮了。” 何兴珠懵懵的:“什麽是初潮?” 方群玉问:“学校发的生理常识科普的书,你没看吗?” 何兴珠摇头:“我爸说学校坑死了,乱发书,浪费他的钱,拿去卖废品了。” 方群玉一阵头疼。 依禾青的政策,她的家庭情况,书杂费可以全免,既然不花钱,怎麽又叫坑他钱呢?而且书才发下去几天,就卖了? 大概是因为把女儿送去上学,家里少了个干活的,何兴德有怨气,发泄在书上。 教一个学生简单,教一个班的语文也简单,但和部分群体的愚昧,无知做抵抗,岂非一己之力能做到的。 方群玉只好用通俗易懂的语句解释:“初潮就是第一次月经丶生理期,是女生长大的标志,每个女孩子都要经历的。” 何兴珠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走,老师带你去买卫生巾。” 方群玉和体育老师说了一声,带何兴珠去外面的超市,直奔卫生用品区。 方群玉拿了两包日用和夜用的,告诉她区别,多久换一次,又提醒她,期间不要洗冷水,吃生冷的东西。 何兴珠耳根子有点红,像是很不好意思,“我知道了,方老师。” 方群玉看着她的样子,忽地想起,小时候班里的顽皮男生总以嘲笑的口吻说着,哪个女生的胸大,跑起步来一颠一颠的,女生们羞于提起正在发育的身体,月经成了一桩罪恶,一件不能宣之于口的隐秘,继而流行着,“我那个来了,你带那个了吗”之类的,卧底接头般的暗语。 大城市的性教育尚且有所欠缺,何况乡镇中学? 而何兴珠是没有妈妈的孩子,五大三粗的男人怎会教她那些? 班上学生,又有多少留守儿童? 方群玉熬了一个夜做了份PPT,周五下午有一节班会课,她当着全班的面打开它。 第一张图是几只小蝌蚪游向子宫的漫画图。 有些男生早熟,一下子意味不明地笑开了;而女生红了脸。 “有什麽好笑的?”方群玉肃着脸,“每个人就是这样诞生的,如果你们觉得好笑,那说明你们觉得你们的出生就是个笑话。” 他们不敢作声了。 方群玉讲完人的出生,又讲发育,讲女生的月经。 他们从最开始的骚动,再到听得入神。 “就像换牙,变声,‘流血’是非常正常的生理现象,这说明你是健康的。女生不必谈之色变,男生更不该觉得怪异。 “我想,你们已经到了逐渐学会辨别是非的年纪了,我今天给你们上这节班会课,是希望你们在未来的日子里,尊重他人的同时,也好好爱护自己。 “另外,我在教室的後方准备了一个‘卫生巾互助箱’。假如有女生没带,可以自主取用,但事後需要放新的进去,以免出现谁有需要,里面却是空的情况。你们可以做到吗?” 话音才落,角落立即出现一道声音回答:“可以!” 他们纷纷回头。 是何兴珠。 她不是外向的孩子,不过是借着一时的冲动,如此在班上出风头。 衆目睽睽之下,勇气如同松口的气球,迅速瘪了下去。她把头缩起来。 方群玉笑了,又问了一遍:“女生们,可以吗?” 她们扬声应:“可以!” 放学後,方群玉收拾了东西离开教室,才发现甘书达站在门口。 她顿时失措:“甘校长……” 甘书达摆摆手,“刚刚不是说得很好嘛,怎麽又拘谨起来了?” 方群玉说:“我就是觉得,与其他们接受一些乱七八糟的网络信息,不如我给他们好好地上一堂课,但是我也不知道这样好不好。” “我一直很支持年轻老师在工作中发挥主观能动性的,教学也要因时而变嘛,在这点,年轻老师的优势就凸显出来了。” 甘书达笑得和蔼:“方老师,我果然没看错你。” 谦虚是中国人的传统美德,方群玉说:“没有的,我还有很大的进步空间。” “这不马上要到国庆了嘛,市里有个青年教师培训,机会难得,正好,方老师你去参加吧。” 方群玉:“……” 这种也就是名头好听,统共几天假,又没好处拿,谁愿意去呢。 一般都是抽签捉鼈,谁倒霉谁去,甘校长这下也算是找到软柿子捏了,才不惜得一番赞美吹捧。 最近好像就没发生过什麽好事。 方群玉不禁想,她是不是得去烧香拜一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