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公交上的乘客和赛车手
那天从「霁色」回去後,方群玉靠着东拼西凑,加上谢霁和给的修手机的五百,硬生生捱到了发薪日。 每个月的工资,撇去最基本的吃穿用度,还有给宋知兰的一千——她说替她存着,就不剩几个字了。没办法,虽然有补贴,但禾青近几年大力开发旅游,财政吃紧,据几个老教师说,不拖工资就算不错的了。 方群玉那“年事已高”的手机摔过之後更加卡顿了,还时不时黑屏,经常没法及时收到消息。 周善实在看不下去了,劝她趁着年底网购平台的大促,换台新的。 “你应该知道我把钱给陈嘉俊补窟窿了吧,我换不起。” 周善听出她语气里的情绪,试探地问:“因为我打听你的事,生我气啊?” “没有。” 方群玉说的是实话,与其说是生气,不如说是别扭。 周善太爱在背後八卦,论人是非,从最初的陈超兴丶谢霁和,再到其他领导丶同事。 原本作为旁观者,方群玉觉得无关痛痒的,而且没有评判的立场,不好说什麽;轮到自己成了当事人,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周善解释:“庄飞那天看见你和陈嘉俊从派出所出来,正好他在那儿有熟人,我就多问了一嘴,但我可没跟别人说啊。” 方群玉无从验证其真实性,只好当作是真的:“算了,但以後我不想提这件事了。” “没问题。”周善保证得好好的,又回到起先的话题,“你开个花呗丶白条什麽的呗。” 方群玉摇头,“我妈性子强,再苦再难,找别人借了钱,也要立马还上。她告诉我,当欠变成一种习惯,人的心志就会被消磨。这手机还能用,不是还有笔奖金没发吗?到时再换吧。” 周善撇撇嘴:“你啊,太一本正经了,这也能说出一通道理来,你还真是块当老师的料。” 方群玉的眼神放空了一瞬,自言自语地说了句:“为什麽都觉得我适合当老师。” 周二中午例行开会。 这个规定没少被抱怨,一下课,匆匆忙忙扒几口饭,就要赶去会议室,觉也睡不了,还要听着甘校长和尹…
那天从「霁色」回去後,方群玉靠着东拼西凑,加上谢霁和给的修手机的五百,硬生生捱到了发薪日。 每个月的工资,撇去最基本的吃穿用度,还有给宋知兰的一千——她说替她存着,就不剩几个字了。没办法,虽然有补贴,但禾青近几年大力开发旅游,财政吃紧,据几个老教师说,不拖工资就算不错的了。 方群玉那“年事已高”的手机摔过之後更加卡顿了,还时不时黑屏,经常没法及时收到消息。 周善实在看不下去了,劝她趁着年底网购平台的大促,换台新的。 “你应该知道我把钱给陈嘉俊补窟窿了吧,我换不起。” 周善听出她语气里的情绪,试探地问:“因为我打听你的事,生我气啊?” “没有。” 方群玉说的是实话,与其说是生气,不如说是别扭。 周善太爱在背後八卦,论人是非,从最初的陈超兴丶谢霁和,再到其他领导丶同事。 原本作为旁观者,方群玉觉得无关痛痒的,而且没有评判的立场,不好说什麽;轮到自己成了当事人,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周善解释:“庄飞那天看见你和陈嘉俊从派出所出来,正好他在那儿有熟人,我就多问了一嘴,但我可没跟别人说啊。” 方群玉无从验证其真实性,只好当作是真的:“算了,但以後我不想提这件事了。” “没问题。”周善保证得好好的,又回到起先的话题,“你开个花呗丶白条什麽的呗。” 方群玉摇头,“我妈性子强,再苦再难,找别人借了钱,也要立马还上。她告诉我,当欠变成一种习惯,人的心志就会被消磨。这手机还能用,不是还有笔奖金没发吗?到时再换吧。” 周善撇撇嘴:“你啊,太一本正经了,这也能说出一通道理来,你还真是块当老师的料。” 方群玉的眼神放空了一瞬,自言自语地说了句:“为什麽都觉得我适合当老师。” 周二中午例行开会。 这个规定没少被抱怨,一下课,匆匆忙忙扒几口饭,就要赶去会议室,觉也睡不了,还要听着甘校长和尹书记等人的长篇大论。 方群玉坐在底下狂抄教案。 读书的时候,怎麽也想不到,工作後还要“补作业”。 方群玉写得头昏脑涨,又面临着即将到来的deadline,一回教室,看见鸡飞蛋打的教室,太阳xue更是突突地跳,带得脑神经都隐隐作痛。 她揪出几个捣蛋鬼,劈头盖脸地训斥。 骂完,她想到今年年初宋知兰去复查乳腺结节,深呼吸几口气,劝诫自己:为了他们伤害身体健康,不值得。 馀光瞥见夏寻文在外面走廊徘徊,方群玉走出去,“夏老师,你找我?” 他说:“我妈给我寄了点吃的,让我给你分一些,刚刚看你不在办公室,就给你放在办公桌上了。” 教室里的学生才安静没一会儿,又开始探头探脑,叽叽喳喳,比麻雀还吵。 方群玉压低声音:“我们去办公室说。” 夏寻文也反应过来,点头应好。 几只橙子和石榴摆在桌上,还有一箱大闸蟹和几袋真空包装的兔子丶牛肉之类的熟食藏在办公桌底下,被几箱试卷挡着。 很快,方群玉明白了夏寻文这样做的用意。 一个老师剥着石榴,边吃边调侃:“方老师,我们真是沾了你的光啊,还有餐後水果。” 另一个老师嗔道:“你别说得像方老师和夏老师有点什麽一样。” 她挤眉弄眼,“夏老师以前可不会专程来给我们送水果,这麽多办公室,怎麽就偏偏给我们送?” 夏寻文面色微窘,“我妈和方老师妈妈有交情,也是前不久才知道的。” “那可惜咯。”也没说明白可惜的是什麽。 估计是被他们开玩笑开得狠了,他受不住,才跑出去,到教室找她。 方群玉对他小声说:“你别当回事。” 状元中学的老师大致分为几种,要麽像方群玉一样刚来不久,顶着不小的压力,兢兢业业;要麽是老油条,混日子等着过几年退休;还有一些高不成低不就,有一定工作能力和经验,但不追求上进。 这间办公室里的多属于後两者,比起工作,他们更常聊一些家长里短的话题。即便是她说有男朋友了,也会被问,什麽时候结婚,要孩子,还劝她,彩礼丶房车都不能少。 最好就是左耳进,右耳出,既避免得罪人,又省得让自己难受。 当然,都说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他们之间也有拉帮结派,讨好巴结领导之类的事,但那帮子学生方群玉都管不过来,在这片漩涡中,她只能做到独善其身。 譬如夏寻文送来的这些东西,她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 她想了想,说:“夏老师,改天我请你吃饭吧。” 夏寻文摆了下手,“没事,不值几个钱,不用破费。” 方群玉觉得他这也不是真心推辞的样子,笑说:“那不然我就不好意思收了。” 他还是接受了。 晚上,方群玉对着大闸蟹束手无策,叫周善帮忙。 周善看了眼水池,“哟”了声:“这麽肥,不便宜吧?” “我也不知道。” “夏老师送的?” “嗯。” 周善撸起袖子,清洗处理完蟹,上锅开蒸,又调了蘸料,加上那些熟食,也是难得丰盛的一顿。 坐下来後,周善说:“他们都说夏老师对你有意思,碍于你有男朋友,才没追求。” 方群玉正要开口,周善又说:“他找借口跑我们办公室好几回了,又对你挺照顾的,还给你送这麽多东西,你看不出来?” 方群玉叹了口气:“我感觉得到。” “那你是什麽想法?单身的时候多接触丶考量几个男人无可厚非,但你不是有对象了麽?钓着夏老师不太好吧。” 周善替夏寻文打抱不平,她停了停,又补充了句:“还有谢老板。” 她是直肠子,有什麽缺点都被一张嘴暴露了。 但你知道,人不是工业流水线生産出来的産品,女娲捏泥人,捏得千形百态,瑕疵无可避免,她是,方群玉自己也是。 周善算是方群玉在禾青认识的第一个朋友,所以也愿意和她坦白:“其实……我没有男朋友。” 开口很艰难,说出来就松快了,周善的反应反倒是其次了。 “我以为单身遇到的麻烦,有了‘男朋友’之後会减少,没想到多了新的麻烦。” 比如谢霁和。 鬼使神差地来了他所在的禾青,见到他之後,又不愿和他再生情感纠葛,下意识地撒下那个谎。 谁知他轻易将她看穿,而她也无力推拒他的接近。 这种无力丶矛盾像偏头痛一样折磨着她。 一如多年前。 周善联系到方群玉的性子,也能理解。 她说:“嗐,人生嘛,就是打地球副本,总是有各种大大小小的障碍。” 谢霁和也说过类似的话。 ……怎麽又想到他了。 方群玉驱走脑海里关于他的事,说:“我妈和夏寻文妈妈想撮合我们,他是被派来禾青援教的,很快就要回霖城。他的工作丶家世丶学历丶样貌……都合我妈的意。” 周善一语中的:“你想和他发展下去?” 方群玉敛眸,“我清楚,我对他没感觉,但我们很适合,不是吗?” 人难免有思维惰性,待在舒适圈里习惯了,便不愿走到圈外,尝试新的可能。 她已经被“适合”这两个字套住了。 因为适合学文科,适合当老师,才走到今天。 也因为自知与谢霁和不适合,果断斩断这段孽缘。 周善劝道:“你还年轻,没必要早早走上相亲结婚这条路,你这跟刚长大成人就跳入坟墓有什麽区别?” 方群玉笑了笑,“我之前放纵过。” “什麽?” “只图快活,享受多巴胺。可就像一个新手开赛车,极致的刺激之下,是对撞车的深深忧虑。” “然後你停车了,随大流坐上了公交,过着日复一日的枯燥生活。” 说完,周善也叹:“我还不是跟你一样?图安全,踏实,哪怕依然羡慕盘山路上的赛车。” 对方群玉来说,夏寻文也是公交上的乘客,而谢霁和就是那个赛车手。 他们根本不是一路人。 方群玉找了一天请夏寻文吃饭,镇里没什麽像样的餐厅,干脆选择去潼山县。 避开了在「霁色」碰见谢霁和,却遇到了朱仁诚。 镇上这两年开通了通往去县城的公交线路,他们等车的时候,朱仁诚开着辆奥迪路过,停在他们面前,降下车窗,打招呼道:“hello,方老师。” 方群玉下意识地後退了半步。他给她留的印象实在太糟糕。 他瞥了眼夏寻文,笑得痞,“怎麽,这麽快就抛弃谢老板,另寻新欢啦?” 方群玉皱眉,“跟你没关系吧。” “咋没关系呢?谢老板为了护你,可是灌了我一瓶酒。”朱仁诚弹了下舌,“看在他的面子上,我载你一程。” 一瓶? 谢霁和酒量好,加上胃不好,很少喝多。方群玉不由得想到那天早上,他带着浓烈酒气吻自己。所以他是为了她? 也不怕胃烂掉。 方群玉说:“不了,谢谢你的‘好意’。” 朱仁诚满无所谓,还挥了挥手,“方老师,下次见。” 方群玉最讨厌这样的流氓,一阵犯恶心,撇开眼,不予理会。 朱仁诚已扬尘而去,夏寻文见她不知盯着哪里发呆,提醒她:“小玉,车来了。” 方群玉没留意他对她的称呼变了,回过神,应了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