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水喝了容易生病,乡下人最怕得病,所以都喜欢烧开水再放凉了喝,这样对身体好。
开水略微放凉后,何云闲就把家里三个水囊都装满,等会儿下山的时候带上,剩下的就倒在盆里,谁想喝舀一碗就行。
天色渐明,谢冬鹤也起了,何云闲晾的馒头和鸡蛋也刚刚好是可以入口的温度。
*
何云闲先去了一趟红溪村,要去为他爹扫墓祭拜。
上一回来的太仓促,什么也没带,昨儿谢冬鹤就特意去镇上买了香烛纸钱。
何云闲看到有卖纸扎的棉衣,也买了两件,是用自己卖枸杞和鸡蛋的钱买的,甚至还买了一包椒盐牛舌饼。
点心很贵,一包就要六文钱,他以前只有看着何玉杰吃的份儿,谢冬鹤给他买了一包,他才知道这东西有多好吃。
他现在有钱买了,以后想吃多少吃多少,也给爹尝尝。
何云闲手上沉甸甸拿了好多东西,一看到亲爹那块孤零零的木牌,就忍不住鼻酸。
谢冬鹤见夫郎红了眼睛,忙掏出香烛纸钱,说道:“咱们给爹烧吧,让他在底下也过得好好的。”
何云闲被他这么一打岔,心情略微平复,点了点头。
“嗯,相公说的是,我现在好过了,也要让我爹也过上好日子。”
他们俩跪在小小的坟包前,把那一小包纸钱全烧了,又磕头上香。
怕耽误去舅舅家,何云闲来不及多想,把早被捂热的点心放在坟头,就离开了。
现在是秋忙的时候,所以路上撞见了许多村民,红溪村不大,那些村民自然是认识何云闲的。
他性子好,在村里人缘挺好,被亲爹逼嫁给个傻汉子这事儿一出,大家就更可怜他了。
何云闲看到有几个常和他一起到溪边浣衣的婶子,似乎想和他打声招呼,但一看到他身边凶神恶煞的汉子,张张嘴啥也说不出口了。
就要擦肩而过时,何云闲率先叫住了一个相熟的婶子。
“杨婶子要去地里?”
杨婶子本来都没敢抬头看那瘟神,一听何云闲叫他,这才真真正正看清他如今的模样了。
哥儿一身靛蓝的粗布棉衣,瞧着是新做的,这样鲜亮的色彩衬得他唇红齿白,乌眸月牙似的弯起,眼底清辉皎洁。
人也圆润了一些,不似从前那样瘦削,看着更讨喜了。
杨婶子一看就知道他在谢家的日子过得不错,不然也不能越长越标致。
她朗声笑道:“哎呦,这不是闲哥儿?带你家男人回村啊。”
杨婶子这才有机会正眼看看传闻中那个凶恶汉子,别看面上冷硬,却沉默地站在夫郎身边,还牵着手。
看到他俩这么恩爱,杨婶子就更放心了,脸上的笑更真心实意。
她本就喜爱何云闲,当初一听他被许给谢冬鹤的事儿,气得直拍大腿,直骂何大伟是畜生。
自何云闲嫁到章山村,杨婶子一颗心始终放不下,现在看到他过得好,才真真正正安心了。
谢冬鹤也跟着夫郎叫了她一声“婶子”,杨婶子就更高兴了。
“闲哥儿,以后有空一定和你相公常来婶子家,婶子给你俩做好吃的。”
说着还从自己的篮子里拿出个梨子,硬塞到何云闲手里,“拿着,别跟婶子客气。”
何云闲推拒不及,只好收下。
许是见着杨婶子和他俩和和气气地说话,原先那几个婶子也搭话了,简单打了个招呼,便去做各自的事了。
待走到村头,何云闲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农舍间升起袅袅炊烟,路上已有农人扛着锄头往田埂走去。
几个孩童追逐着跑过巷口,身后追着几条黄狗。村头的皂角树依旧枝繁叶茂,溪边浣衣的妇人说笑声顺着水波荡漾。
这热闹鲜活的景象,与记忆中一般无二。
可他却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从前在何家的日子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
被何家苛待,吃不饱饭,只能饿着肚子把野果放在爹坟头,受了委屈也没人可倾诉,只能躲起来偷偷哭,这些事情再也不会发生了。
何云闲心头却泛起奇异的感觉,下意识握紧谢冬鹤的手。
掌心传来的温度让他真切地意识到,那些苦日子再也不会回来了。
谢冬鹤看他神情恍惚,怕他像上回一样哭,就把梨子拿出来,用衣袖仔细擦拭后递到他唇边。
“尝尝杨婶子送的梨。”
何云闲就着他的手咬了一口,他忽然眉眼弯弯地笑起来:“真甜,相公你也尝尝。”
谢冬鹤还纳闷有多甜,秋梨水儿多,吃的就是个脆嫩多汁,不会太甜。
他迎着夫郎期待的眼神咬了一口,立刻就被涩得吐出来。
“噗——”
何云闲瞧见他被酸得直抿嘴的窘态,忍不住笑出声来。晨光落在他含笑的眼眸里,碎成点点星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