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粗糙的手指小心打开布包,里头装满了零散的铜钱,最上面是枚褪色的银簪。
沈梦溪认出这是她当年当掉的嫁妆,顿时捂住嘴。
“我赎回来了。”张至平笨拙地给她簪上,“往后咱们好好过,你想吃鱼就吃鱼,想穿绸就穿绸。”
偏西的阳光照在银簪上,映得沈梦溪眼角细纹都温柔起来。她终于破涕为笑,那笑容依稀还有几分当年闺阁小姐的风采。
张至平看得痴了,喃喃道:“往后,我一定让你过上好日子。”
何云闲悄悄退开,转头发现谢冬鹤正望着自己。
不知怎的,他忽然想起今早谢冬鹤默默往他碗里夹牛肉的样子。
原来当真有些人越是情深,越说不出口。
“走吧。”谢冬鹤碰了碰他的手背,自然地包在手里,牵着他的手说道:“去买狗。”
西街口的老槐树下拴着十来条土狗,吠声此起彼伏。
旁边还有只拉车的老驴,上了年纪,老态横生的,叫起来嗓门也唉唉的。
有个精瘦的狗贩子正在给条黄狗梳毛,见他们过来忙起身招呼:“这位爷看狗?咱这儿都是看家护院的好手。”
何云闲蹲在笼子前,看着里头一只圆滚滚的小黑狗。那狗崽耳朵还没立起来,湿漉漉的鼻子直往他手心蹭。
“这狗不行。”谢冬鹤拎起狗崽的后颈看了看牙口,“太娇气。”
他转向角落里拴着的一条半大土狗,那狗毛色棕红,四肢粗壮,见生人也不叫唤,只警惕地竖着耳朵。
竟然是一只难得的五红犬,毛色、爪子和舌头都是红的,五红犬可是看家护院的好手,谢冬鹤一眼就相中了。
“多大了?”谢冬鹤伸手让狗嗅了嗅。
“整一岁,会看鸡鸭。”狗贩子解下绳子让他细看,“它娘是猎户家的狗,会认陷阱。”
谢冬鹤一听,更满意了。
一般养狗都喜欢买小狗,虽然大狗不如小狗好教养,但胜在性子稳定,好养活,不像小狗说不准有个风吹雨淋的就夭折了。
因为已经跟着母狗训过了,训起来更轻松。
红狗也亲人,试探性地舔了舔谢冬鹤的手心。何云闲注意到它右前爪有道旧伤疤,像是被什么咬过。
“这伤是”
“这狗个头不大胆子倒是大,上月追兔子时让野猪拱的,”狗贩子叹气,“养了半个月才好,不打紧。”
这对他们来说倒不是坏事,狗的胆子大,才不会被山上的野兽吓跑,抛下主人。
谢冬鹤往空地扔了块石子,红狗嗖地窜出去,叼回来时坐得笔直。
他又做了个简单的手势,那狗立即伏低身子,喉咙里发出低吼。
“聪明。”谢冬鹤眼底露出满意,转头问价。
“您诚心要,三百文。”
谢冬鹤皱眉:“太贵了,寻常看家狗不过几十文。”
“瞧您这说的,五红犬可就我们这一家,稀罕,又聪明又听话,我这还是养到一岁的,您要买小狗就不是这价了。”
何云闲不懂这个,就在旁边逗笼子里的小狗玩。
两三个月的小狗娃才断奶,都胖成球了,也皮得很,被关在竹笼里还要啃着笼子边玩。
他一伸手,小狗就用牙咬住他的手指啃,因为犬牙还不利,他倒不觉得疼,就是痒。
惹急眼了,小狗崽气得一仰头嗷嗷叫,正逗得高兴呢,不知是不是狗崽刺耳的叫声吵到旁边那头老驴了,老驴哼哧哼哧叫着。
这会儿它倒有劲儿了,嗓门洪亮,吵的狗贩子也恼火了,站起来一鞭子抽到驴屁股上。
“叫什么叫,你这没用的老东西,白吃我家粮,又不能拉货又不能卖肉,再叫我就把你丢河里淹死!”
他骂了两句,一扭头又对何云闲和和气气的,“客人真对不起啊,这犟驴没踩着您吧?它得了怪病,您还是离它远点吧。”
何云闲摇了摇头说没什么,不过也许是因为刚刚那出意外,卖狗时多便宜了点,最后以二百六十文成交。
狗贩子把绳子递给何云闲时,红狗温顺地蹭了蹭他的裤脚。
还没走远,何云闲就看到狗贩子正把那头老驴牵到河边,推了两下没推动,就干脆撒手不管了。
狗贩说那只老驴有怪病,但何云闲看了好半天也没发现它有什么病状,就是肚子奇大,像怀孕似的。
但这驴看着都快四十了,没几年活头,不太可能怀孕。
这个岁数的驴,心善的人家会养到自然老死,差点的就送去屠户那儿卖肉,偏偏它又似乎病了,病恹恹的连吃草都费劲,病驴可没人敢吃。
这样被人抛弃在河边,下场要么是活活饿死,要么就是被黑心的人抓去宰杀卖肉。
何云闲不忍心看它这样孤零零死在河边,犹豫了一会儿,拉住了谢冬鹤的袖子。
“相公,能不能把那只驴也带上?我们在山上随便找个地方放养就行,不耽误你打猎。”
他有点忐忑,怕谢冬鹤觉得这事麻烦,或者觉得他乱发善心。
但谢冬鹤看着夫郎水汪汪的一双明眸,满眼恳求,根本说不出拒绝的话,一口就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