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穆淮清拧干湿帕覆在脸上,蒸腾热气驱散了一路疲惫。
云卷大喜:“真的?”
“我与沈大人打赌,赌赢了。”穆淮清的声音不疾不徐,清越悦耳。
这一刻,云卷感动得几乎要跪下谢恩,为主子的体恤。
感动之馀,他忍不住问:“您和沈大人赌的什麽?”
“赌你俩打架,谁会赢。”帘内传来平静的回答。
云卷吸着鼻子,一时没反应过来。
片刻後,他终于顿悟,悲愤交加地大哭着冲出了营帐。
景行正蹲在地上扒饭,见此情景,纳闷地问坐在矮几旁的云舒:“他怎麽了?不就打了一架?这都哭两回了?”
云舒没好气:“别问我!”
营地篝火熊熊,映得四周亮如白昼。
穆淮清沐浴更衣後,着一身宽袍踏入营帐。
沈君屹正自斟自饮,案上饭菜几乎未动。
穆淮清在他边上坐下。
他未束冠,湿发散落肩背,带着水汽的松弛感取代了平日的清冷矜贵,显得平易许多。
沈君屹从未见过这样的穆淮清,目光忍不住一次次流连。
穆淮清端起酒杯轻呷一口,挽袖夹了一箸素菜细嚼。
沈君屹依旧是那副超越年龄的沧桑模样,与对面清新出尘的穆淮清形成鲜明对比。
太新鲜了。
沈君屹的目光几乎黏在他身上,直看得穆淮清原本松弛的眼底浮起戒备。
他擡眼,逼退了那放肆的视线:“沈大人用膳时,惯是这般瞧人?”
“只是瞧着大人…与平日不同。”沈君屹也夹了穆淮清方才吃的那箸素菜。
穆淮清道:“不过寻常面目,有何不同?”
沈君屹闻言低笑:“自然不同。穆明亭惊才绝艳,容色鲜明,与我这等粗人相比,岂止云泥?”
穆淮清擡眸细看他的脸:唇边青色胡茬未理,眼下浓重的乌青,无声诉说着连日来的煎熬与无眠。
穆淮清擡手挡住他欲斟酒的手:“庆功酒,待大捷之後再饮不迟。景州如今是何情形,你可知晓?”
提及景州,沈君屹极力维持的平静终于碎裂。
他牙关紧咬,声音从齿缝中挤出:“陛下…只拨我八千人马。即便加上大人的五千精锐,也不及景州乱军半数!我母亲与兄长尚在他们手中,此战…”
皇帝岂会不知八千人马杯水车薪?
此举不过是成全沈君屹的“孝心”,顺带堵住悠悠衆口。
沈君屹此行,若能归来便罢。
若不能…
这“不能”亦有二解:其一,凯旋班师,交还兵权,继续做他的锦衣卫同知。
其二,灭了秦风这夥乌合之衆後拥兵自重,拒归殷都…
後者,正是皇帝心中隐忧,亦是只给八千兵马的根由。
沈君屹可以败,可以死,却绝不能滞留不归。
沈家已失沈泰,若再失沈时宴与叶蓁蓁…那麽一个无牵无挂丶手握兵权的沈君屹,对皇帝而言,便是悬顶之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