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尽“你想萧祁怎麽死?”
唐拂衣如遭雷击,整个人呆愣在原地,浑身僵硬。
她几乎听不懂这句话是什麽意思,又或者,安乐的话并不难懂,只是她不愿意也不敢相信。
而安乐则依旧是双眉紧皱,嘴角却无法遏制地上扬。
就是这种表情。
她紧紧地盯着唐拂衣,阴沉而沙哑地嗓音,就像是一条毒蛇在耐心地引诱着自己中意的猎物,等待着她自投罗网。
“那一年我十四岁,那些人闯进我的家中,他们举着火把,拿着刀,见物就砍,见人就杀。我娘将我藏进家中的暗道里,透过暗道的缝隙,我眼睁睁地看着无数的刀子捅进母亲的身体。她倒下来,刚好挡住了那条细缝。”
“那是我第一次知道家里还有这麽一条暗道,缝隙被挡住之後,里面很暗很暗,一点光都没有。我什麽都看不到,我听到无数地哭声与尖叫,还有求饶,还有怒骂。那些声音,有些我很熟悉,有些我难以分辨,可不论那些声音说了些什麽,回答他们的都只有刀剑狠狠刺入血肉的声音。”
她一边笑,一边哭,一边说,一边看。
震惊,恐惧,愤怒,怜悯。
她十分乐意看到这些情绪的出现,她喜欢人们身上与生俱来的善意与责任感——那是自己最趁手的刀。
“那些血的味道,我到现在都记得清楚。我知道我应该赶紧逃跑,可根本站不起来。我不住的干呕,浑身颤抖,四肢瘫软。直到不知道过了多久,那些喊杀和哭叫都消失了,当我以为这场恶梦终于过去了的时候,等来的却是无穷尽的热浪与浓烟。”
唐拂衣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那些多年前属于一个十四岁女孩地惊惧,绝望,仿佛穿越了六年的时间,通过少女二十岁的声音,原原本本地传递到了她的脑中。
“我不想死,所以我拼了命的跑,跑出密道再回头看的时候,我自幼长大的地方已经成了一片火海。”
安乐目光悲切,仿佛真的越过唐拂衣,看到了当时那一场触目惊心的大火。
“那场大火烧死了我的母亲,还有自幼伴我长大的许许多多的人。而後来我才知道,在那场火烧起来的时候,我出门在外的父亲和两个哥哥,也早就已经为人所杀。”
“从那时起,这世上便只剩我孤身一人。”
“我无处可去,只能四处逃窜。可我自幼都未曾离家太远,根本不知道要如何生存。我被人欺骗,被人打骂,被人抓了卖钱,再卖掉,逃走,再被抓……我早就已经不记得有多少人摸过我的身体,记不清怀过多少次孩子。”
“最开始的时候,是那些人逼我喝下堕胎的药,到後来,每一个孩子都是被我亲手杀死。”
“再後来,我就遇到了冷先生。”女人的眼中掠过一丝欣慰,“他救了我,作为交换,我也要为他办事。”
“他用计将我送进白虎营军中,尽管我依旧只是一名军妓,但这已经比先前好上太多,至少我有了一个可以安定呆着的地方,不用再流离失所,四处漂泊。”
“可即使是这样,我又做错了什麽,我们一家又都做错了什麽,我为什麽要经历这样的事情?为什麽其他人犯下的错,最终都要报应在我的身上?”
“我在军中散布那药,我当然知道这是错的,可我没有办法,我只是想活着,我不得不这麽做!”
安乐微微弯着腰,掩面痛哭。
眼前人良久的沉默正是意料之中的事,也正是她所期待的结果。
“拂衣,抱歉……”安乐轻唤着唐拂衣的名字,万分“真诚”地道歉,“那个时候,我对你说的话都是真话,但当我意识到你认错了人後,却还是故意欺骗了你。”
“你真的太好了。”
“母亲死後,再也没有人对我那样温柔,我只是,只是害怕……害怕你知道我不是你要找的人之後,就会不要我了……”
“我只是不想失去你……”
当她通过那些曾经的苦难标榜自己是个可怜的受害者,怜悯她丶原谅她所作下的一切恶事,似乎也成为了某些人标榜自己良善的标杆。
可她不需要怜悯,更不需要原谅。
漆黑而浓密的睫毛轻颤了两下,掩去眸中那一丝残忍地兴奋。
那个叫林恒的蠢货,甚至死到临头都还在内疚自责,说着什麽对不起,以後不能再护她周全,让她找个隐秘的村庄好好生活的鬼话。
殊不知他每一次叫自己名字都令她极其恶心,每一次的触碰与抚摸都令她万分想吐。
她不需要怜悯,不需要原谅,她只要那些人死。
“可是你马上就能杀了萧祁了不是麽?”唐拂衣开口的时候觉得自己的声音还在轻微的颤抖,“为何还要如此伤害自己?”
“因为不够!”安乐猛地擡头,她的眼中还带着未干的泪,咬牙切齿,嫉恶如仇,“比起我所受的罪,只让他这麽舒舒服服地死掉简直是微不足道!”
唐拂衣又闭了嘴,她无法反驳。
而这些反应落在安乐的眼里,却只令她越发满足。
多麽可爱的人啊。